长睡不醒(17)
“听起来,”亚伯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很有故事啊!”
“故事?”该隐偏了偏头,“确实有故事。”
“什么故事?”
“唔……也许有人知道……”
“知道什么?”
“就是那个……”该隐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思索,“只有……土地、麦子,没人……”
亚伯只听懂了几个含糊不清的词。
该隐弓着腰趴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好像真的喝醉了,但醉也醉得不安稳,嘴唇轻抿,眉间微皱,表情忧心忡忡。
“该隐。”亚伯伸手戳戳他的脸颊。
喝醉的同伴张大嘴巴,嗷呜一口,险些咬着他的手背。
亚伯吓得连忙缩回手,不敢再逗他了——怎么像小狗一样,还咬人的。
“什么时候你们这样的人也敢招摇过市了。”
隔壁桌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
亚伯转过头望去。
昏暗的光线里,他只能看见旁边那桌隐隐绰绰的身影。
注意到亚伯的目光,却没等到回答,对方又开口了,这回讽刺的意思更加明显:“看什么?一个卖唱的没法满足你?”
那人身旁的女伴嘻嘻笑出了声,
“你们说话注意一点。”亚伯生硬地警告道。
“注意什么?”那人故作惊讶,“注意我旁边坐了两个卿卿我我的男——人?该你们注意才对。”
“别人的生活与你无关。”亚伯喝道,“管好你自己的事。”
“我就这么干涉了,你又能怎么样?”那人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夸张的笑声,“真是恶心。”
亚伯攥紧了手,不过最后还是把那阵怒意压了下去。
克制。
“为什么克制?”该隐小声问。
亚伯转过头,看见该隐趴在桌上侧脸望过来,半掀的眼帘下露出血红色的瞳孔。
“我们不能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那也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怎么教训?”
该隐惊奇地眨眨眼睛:“你不反对?”
“人总该为自己的无礼付出代价。”亚伯的语调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旁边那桌还在挑衅:“怎么,心虚了?你们这种人,活着就是耻辱,还当着我们的面恶心人,这不是活该吗……”
亚伯绷紧了胳膊。
该隐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该隐说要给他们一些小小的“惩罚”,不过亚伯总觉得他的语气很不简单。
算了。
亚伯付了酒钱,离开酒馆,并不打算干涉。
无故嘲讽他人的失礼者确实需要一点教训。
他坐在路边没等多久,就等到了该隐。
“怎么坐在地上?”该隐挨着他并肩坐下。
这种情景其实一点也不突兀。此时的街道上,不时有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显然是酒喝多了,无法控制身体平衡。相比之下,能想起来原地坐倒反而证明脑子还算清醒。
“刚才我看见有人撞墙上了。”亚伯捂着阵阵跳痛的脑袋,“里面怎么样?”
“处理过了。”该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你这话……像杀手一样。”亚伯竖起大拇指,“有点帅气!”
该隐轻声笑了:“你——你喜欢就好。”
他们俩在路边又坐了一会儿,走最后还是亚伯先撑着地面起身,低头擦拭掌心里的尘土:“走吧,回去了。”
该隐应下,扶着自己的双腿想站起来。
可按着腿哪能站得起来?
亚伯看着他神志不清的模样,伸手拽了他一把:“你这么不能喝酒?”
该隐左右看看:“你说谁?”
“当然说你,该隐。注意脚下——”
医师看见该隐被亚伯搀着,跌跌撞撞地进屋,有些吃惊:“阁下这是……?”
“喝醉了。”亚伯简洁地告诉对方,“麻烦您替他准备醒酒汤……”
“我明白。”医师点着头。
“……还未请教您的名字?”
“我叫赛特,阁下。”医师颇为有礼地颔首道。
“好的,赛特。”亚伯点点头,“多谢您了。”
他问自己的名字仿佛就是单纯为了道谢。
赛特有些惊奇地瞧了亚伯一眼,这才退了下去。
该隐知道自己倒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不是侍从。
侍从不会送他进卧室,不会拉窗帘,更不会碰他的额头替他量体温。
这里的侍从还没那么周到。
该隐困难地眨眨眼睛。
桌边的人影刚刚吹熄了烛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好好休息。”有人叮嘱他。
该隐想张嘴说些什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是那种心脏崩裂般的剧痛。
有一种力量……禁止他开口。
他陷在床铺里无声地喘息着。
亚伯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尽可能轻地合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