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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用力的抱着那块木头牌位,耿小梅细窄的肩膀带动头发颤抖着。
「是我!十七年前在火车上流产的人是我!」将这句话吼出来,耿小梅坐在地上捂住了脸。「那场事故带走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爆炸造成的恐慌让人们拥来挤去,碰撞中自己腹中还没有成型的孩子,就那样血肉模糊的从自己身体里滑落。
自己还没有给他充分的营养,自己还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身体,自己还没有像哼给他的摇篮曲中,那样等他醒来……
痴痴看着手中的牌位,耿小梅用自己的衣服将牌位仔细抹了抹,亲了亲,仿佛没有看到牌位上面牢牢绑着的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还有两分半,这里就爆炸了,可是爆炸又怎样?
自己这次想要陪着这孩子……这次想要陪着他。
「阿姨……我刚才一直没有说。」
只是沉浸在当年的悲痛中,旁边何时多了一个人也不知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知道对方是谁,可是耿小梅却没有回头。
「阿姨,我今年正好十七岁。我没有见过妈妈,一出生就在这辆火车上啦……阿姨……」
心口被重重的撞击,怀着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心情,耿小梅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你难道……」 站在耿小梅脚下的血泊中,自称大仔的少年微微笑了。
「这是我的牌位么?」弯下腰,少年好奇的看着耿小梅手中的木头牌,「你一直抱着的……上面有字,我不认得……」因为没有人教他……
牌位上面有炸弹,现在离爆炸时间还有一分钟。
怔了怔,大仔慢慢笑了。
「你……是我妈妈吧?这个东西是妈妈要送给我的吧?」
昏暗的车厢内,盯着眼前的少年,耿小梅不敢相信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是……」我的孩子?
大仔点点头,拿过了耿小梅手中的牌位,温柔而坚定。
「所以……这东西给我吧。」
牌位给我,炸弹也是……
一瞬间,耿小梅就明白了少年的想法。
「不行!你不能……」炸弹会爆炸呀!
耿小梅想要拉住少年,可是少年却坚定的将她推向了身后的沐紫。
「妈妈,告诉我这上面的字怎么念吧?」
痴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他离自己是那么接近,又是那么遥不可及,耿小梅咬咬唇。她知道,她的孩子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对孩子的决心,父母唯一要做的……只有支持……不是么?
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感到铁锈般的咸,耿小梅大吼出声——
「大仔!这上面的字是曾百岁,是你的名字!我和你爸爸希望你能健康长寿,活到一百岁!你爸爸是老师,很聪明的,所以你也是很聪明的!
「咱们家附近有个很大的足球场,等你大一点可以去那里踢球!家里买了带院子的房子,你喜欢狗吗?妈妈可以给你养一只狗,每天我们全家可以一起带狗去散步啊……」仿佛要把这十七年的光阴全部都弥补起来似的,耿小梅大力的吼着。
那是自己的孩子啊!小小的孩子,没有来得及呼吸一口这个世界的空气——哪怕它是浑浊的,就消亡了。
孩子从父母这里学习做人的基本常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父母是他人生的第一任老师,从刚会爬行、到学走路;从牙牙学语、到提笔写字……一起烦恼,一起欢笑。
可是这个孩子,自己的孩子呢?他没有和父母见过一次面,自己甚至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就不得不与他告别!
没有名字就离开的孩子……牌位上也是空白,空白的名字,空白的人生,就这样游荡在人间,不能投胎,不能转世……
这个孩子寂寞了十七年。
大仔看着耿小梅,看着自己的母亲,认真的听着她说的每句话,近乎于贪婪的了解着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爸爸是老师呢,家里还能养狗……足球是什么呢?好玩么?还有自己的名字……
原来自己叫「曾百岁」,是个好名字呢。
大仔——曾百岁咧开嘴笑了。
这就是自己的妈妈啊……
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啊……
脑中勾勒着一个模糊的轮廓,大仔看着耿小梅笑了,笑容有点傻气、有点稚气、有点不好意思……
抓着头的手放下来,大仔慎重的捧起了手中自己的牌位,像是捧着什么了不起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