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树叶不知何时已全部脱落,只剩光秃秃的褐色枝桠,独自伫立。
将冰冷的指尖拢入衣袖,由常顺搀扶着缓慢行走的君莫言开口:“已经入冬了?”
“是,差不多小半个月了。”常顺说。
“那一池荷该败了……”这么说着,君莫言收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握紧。他清楚——他很清楚,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要说的,他想的,是……
“让开,哀家……”
骤然响起的噪音打断君莫言的沉思,侧耳倾听片刻,君莫言开口,带着些疑问:“是谁在闹?”
淡淡瞟了一眼远处,常顺回答:“是太后,也没什么大事,皇上不必操心。”
听到太后二字,君莫言停下脚步,问:“她现在如何?”
看着衣衫不整,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扯着的女人,常顺神色不动,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漠:“还好。”
随意点点头,也并非真的关心对方的状态,君莫言继续由对方搀扶着往前走。
但就在此时,容太后尖到近乎凄厉的笑声传进君莫言耳朵里:
“苏寒凛入狱了?苏寒凛那样对他都要死,哀家不冤,我不冤——”
头在一瞬间剧烈的疼痛起来,君莫言脚下一个踉跄,脸上血色尽失。
“皇上?”极快的扶住失了力气的君莫言,常顺眼里掠过一丝担忧。
纷乱的画面一股脑儿挤进脑海,君莫言用力抓住常顺的手臂,一个埋藏在记忆深处,被层层锁住的名字喃喃出口:
“……寒凛哥。”
飞快的示意周围的人去请太医,常顺问:“皇上,先回寝宫?”
手上越发用力,君莫言张口,想说些什么。但那些被深藏着终于浮现了的记忆却堵住了君莫言所有的话——直到他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已是华灯初上。
睁着眼好一会,君莫言才辨别出耳边声音的主人:“……皇叔?”
“好点了么?”见君莫言应答,君辰寰微松一口气,问。
微抿唇,君莫言没有回答——或者,他甚至没有认真听清君辰寰的问题。
以为对方身体依旧不适,君辰寰没有过多在意君莫言反常的态度,转而问站在旁边的常顺:“太医怎么说?”
“太医建议静养。”常顺回答。
“朝政——”微皱眉,君辰寰道。
瞥了对方一眼,常顺轻描淡写的说:“不得劳累。”
猛的停顿,过了好一会,君辰寰才吐出一口气:“好,我知道了……莫言,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府。”
最后一句话,君辰寰是对着自醒来便没什么表示的君莫言说的。
有些迟缓的摇头,君莫言不语,久到足够让君辰寰从隐沙殿走到宫门之后,他才动了嘴唇:“去天牢。我……”
抬起左手盖住眼睛,似乎能遮住什么东西一般,君莫言缓缓的说着,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想起来了。”
很久很久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天牢 重囚室
“莫言?”看着不怎么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苏寒凛有了一瞬的讶异。然而紧接着,他便看到了端在另一人手上的东西。
一壶,一杯。
很直接的做法。这么想着,苏寒凛淡笑:“时间到了?你本不用亲自来。”
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君莫言睁着眼,一瞬不眨。
但直到干涩的眼眶刺痛到不得不闭合为止,他什么都看不见——在他第一次想认真看那个人的时候。
……什么都没有。
终于闭眼,君莫言示意旁边的人打开牢门。
铁链牵动的声音刺激着耳膜,拿起递到手边的酒杯,君莫言让身边的人全部退下,自己则走到苏寒凛面前,开口:
“皇位是我自愿的,有没有君祁聿并没有什么差别。”
注视着君莫言手中的东西,过了很久,苏寒凛才点头:“……我知道。”
话音落下之后,好半天,牢房里没有除了呼吸之外的声响。
最后,君莫言敛下眼,将手中的酒杯平平递出。
白底紫纹,酒杯是上好白玉做成的,在光线下甚至能看见玉石中丝丝缕缕流动的线条——或者,里面装的东西,也是上好的?
微闭眼,苏寒凛低声说:
“莫言,注意长惜。但……不要伤他,求你。”
持杯的手微微一抖,君莫言还没有说话,就感觉手上一轻,却是被苏寒凛拿走了手中的杯子。
干脆的一饮而尽,苏寒凛看着君莫言,眼神平静,再没有一丝波澜:“莫言,我不后悔遇见你,也不后悔为你做过的所有事。但……”
“……但如果有来世,我不想再遇见你了。”
缓缓说完,苏寒凛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