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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家里倒也缓过来些,不像是大姐出门时那么拮据了,可大姐、二姐,都表态不让家里给置办嫁妆,宋竹也不愿成为例外,二姐明白母亲的难处,她也明白:虽说大哥大姐和母亲的感情都是极好,现在外头也没有任何针对后母身份的流言蜚语,可若是家里没给大姐置办厚嫁,却给二姐、她多置办了嫁妆,说不得街坊间立刻就会有了母亲偏心的评论。大哥大姐也许不在乎这个,可母亲和父亲一样,和所有儒学门徒一样,都是惜身重名的性子,她也不愿让母亲陷入这样的境地。
没有嫁妆,也没有真才实学,只有个宋家女的声名傍身,即使豪门大户敢来说亲,宋竹也不愿应——嫁进去了什么也没有,这不是受气么?自她懂事起,但凡是思忖此事,就没有不愁上眉梢的,思量了这几年,也就只有一条出路了:在书院中找个性子敦厚些,家里简单殷实的师兄。即使过门以后,师兄发觉她没有才学,可看在宋先生的面子上,也不可能待她不好,不然,他在士林中的名声,肯定得全毁了。
虽然这样做,好像有些骗婚的嫌疑,但……但她也会好好待他,绝不会让他后悔的。
也所以,在外人跟前,她才是如此努力地维系着自己博学多才、贤淑贞静的形象,才会如此在意萧禹看到了她的鬼脸……大姐的满腹经纶,价值何止万金?二姐的超凡绣艺,更是个聚宝盆。两个姐姐即使没有嫁妆,也没人会在意什么,不论是书香门第,还是累宦世族,都争着抢着要娶这样才貌双全的佳妇,可她宋三娘,除了宋家的名声以外,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譬如今日,她又何尝不想和赵元贞倒倒苦水,说说自己在嫁妆上的为难处呢?可这些话,天下任何一个女儿家都说得,唯独宋竹是说不得的——宋家女儿,就是不能流俗。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但宋竹敏锐地意识到,宋家女儿之所以受人尊崇,就是因为不流俗,要是她这时候喋喋不休地说起二姐的嫁妆,自己的嫁妆——那她就真的不值钱了。
“嗳呀,”她含含糊糊地一笑,把这话给带了过去,“不是姐姐说起来,我还真从未想过这些呢,满心里呀,就只想着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说起来,下午怕又要小考了,赵姐姐预备得如何了?”
赵元贞却没有搭这个话头,而是继续在宋二姐的嫁妆上缠绵,“前几年你们家大娘出嫁的时候,陪出去的是宜阳书院许多稀世藏书的抄本,你可要睁大眼看着了,你二姐要是也陪这些,你就得留了心,这几年就抄起来——”
二姐的婚事都还没定呢,现在说这些是否太早?宋竹眉头暗皱,终于发现了不对:这赵姐姐,是不是也太关心二姐的嫁妆了?
事涉家人,宋竹立刻就从午后的困意中清醒了过来,脑子里那算盘,在眼皮后头打得飞快:赵元贞忽然关心这个干嘛?这又是关心颜钦若婚事,又是关心二姐嫁妆的,她有什么企图?——该不会是想对二姐,对宋家不利吧?
若说刚才还对赵元贞有几分好感,现在的宋竹可就完全换了一副心思,她就像是一柄还没有出鞘的匕首,竭力遮掩着自己的锋芒,寻思着瞥了赵元贞一眼,眨眼间就已经下了决定,口中漫不经心地应着,“我呀反正只管读书,别的什么也不管,姐姐说的这些,我都得回去问了以后才明白……”
不能把她给得罪了,得留个话头,以便日后再行套话……她想:今日就先到这里,且回去问过阿娘再说,她若想对二姐不利……看我怎么收拾她!
☆、9收徒
宋竹在脑中喊打喊杀时,萧禹却正在宋先生身边服侍,他今日客串了一把司茶童子,为宋先生和从兄调和着深绿色的茶汤,他不敢扰了两位长辈说话,只是暗自关注着茶水上的白沫,在心中惊喜地暗叫:“呀!咬盏了……”
只可惜,这不可多得,‘冷粥面’一般的汤花美景,并不为正在对话的师徒二人所关注——宋学既然提倡简朴,就注定不可能爱好斗茶这样奢侈的活动,宋先生只是漠不关心地扫了茶盏一眼,便对萧传中说道,“……你尽管放手去做吧,茅成人那边,无需在意了。”
——成人是茅立的字。
“谨遵先生指教。”萧传中压了压身子,“弟子这回过来,也有报喜的意思——今日上午茅成人已经把两千贯亏空如数填补上了,如今有了先生这句话,弟子明日就接印入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