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说亲,那就肯定不是说王家的亲戚。这意思大家都立刻品出来了,可二姨娘却显然已经没有这个脑力了,她迷茫地瞪着眼睛,回味了半晌,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欣慰地一笑,低声道,“那我也就……指着太太这句话了……”
说着,眼皮便慢慢地沉了下去,周围人忙道,“快要落气了,主子们都在,她命薄压不住,走得也不安心,您们请暂避出去吧。”
今日之事,显然大出老太太意料,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还不断回顾二姨娘,进了堂屋,也是半天都没说话。善桐也不开腔,也不出去,只在一边低眉顺眼地给老太太填烟袋。
屋内虽无人说话,可还随时能听见外头的动静。今日是流水席最后一天,好些亲朋好友早上已经来当面辞行过了,这会子要出去,下人们不免来往相送,又要去借宿的人家取些杂物回来,还有二姨娘居住的小偏院内也不断有声音传出,这就越发显得屋内的寂静中带了张力。老太太偶然看善桐一眼,见孙女儿坦然自若,毫无窘迫,心中不禁越发迷惑——她终于没熬得过善桐,还是主动先开了腔。
“这事儿,背后该不会是你在弄鬼吧?”老人家也没转弯抹角的,和自家孙女,没这个必要。“那天说起送衣服的事我心里就嘀咕,哪有给姨娘送女孩儿衣服的道理——”
可,老人家也就只能抓到这一个破绽了,这七八天来,不论是王氏还是善桐,甚至是二姨娘也好,几乎都见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打照面。二姨娘吃什么喝什么,全是大厨房过手,金师傅是老太太多少年的厨子了……就连熬药的小婢女,都是张姑姑的亲戚。二房一家人能有什么动作瞒得过她?
善桐并未矢口否认,她轻声细语地解释,“我那天是去见了她一面,祖母想必也是知道的……我是过去和她说梧哥的事的。也同她陈述了一番厉害,在家里要和做主母的斗,那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孙女想着,既然现在是要在一块好好过日子了,那就得先把话说清楚。二姨娘当时也是把话给听进去了,只是话说到一半,就来了梧哥的好消息,当天晚上,她似乎有些故态复萌,我想着要提醒提醒她,她对我许下的诺言。就出面拦下母亲,送了我从前的衣服过去……”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连老太太都挑不出毛病。她又凝视善桐半晌,似乎半信半疑,过了一会,才自己叹息道,“也好,我看多半还是巧合——你要能把她自己说得情愿这么疯死了,那也是你的本事。祖母也佩服你——这大半年来进出宫廷,学到了不少吧?”
会这样说,那这一章也就揭过去了。善桐打从心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愿再对这事做任何评价,她把头搁在炕桌上,幽幽道,“宫中人情险恶,可有时候又不能不往里掺和,我们在京城,也是步步都要当心,累得很、累得很。”
“年轻的时候不累,难道要老了再来操心?”老太太不以为然。“这时候累一点好,别看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睡上三四个时辰,第二天一起来又是精神奕奕。等你到了睡也睡不着,醒又醒的早的时候,才知道年轻时多操心些,那是没有坏处的。”
她要比王氏更看重善桐一些,眼下难得有了空,便问起了桂家的事,“看桂家表现,你和你婶婶处得倒是好。从仇人处成了亲人呢,这样才好,一家人哪那么多仇,现在西北是多事之秋,就该紧紧抱在一起,才能度过风风雨雨去。”
“婶婶也是没办法,”善桐也振作起精神来,笑着说。“她家自己几个儿媳妇闹得还不清楚呢,不和我们关系搞好一点,小一辈拉帮结伙就更乱了。现在还好,至少给二嫂拉了一个帮手,平时在京城,还能帮着她和娘家传递消息。”
许多事当时不觉得,桂含欣要娶慕容氏,娶了也就娶了,恶果是真要到几年、十几年后才显现出来。老太太不禁暗暗点头,“在桂家来说,自然是含春一支继续强力崛起最为稳当。不过,要是慕容氏把长孙生在了前头,他们家也还是有得闹。到时候,你和含沁得利会更多。”
“我们不靠这个。”善桐忙说,想到皇上对含沁的考语,也不禁甜甜一笑。“也没想着这个,总之,不背了良心,守着心里那条线,尽量往上走,走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吧。现在真正忙的还是西北,含沁在京城,能讨皇上的好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平时也没什么事情指着他,底下人自然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