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氏吓得忙说,“听老爷的意思,还以为众人都知道了,只是尚未下旨而已。倒是我失言了,万一事情没成,林太太可别怪我。”
“这哪能呢,就是不成那也是皇恩浩荡。”林夫人就说,“就我们家老三那着三不着两的性子,在造办司混混日子已经是心满意足啦!”
众人都笑起来,无形间就冷落了牛夫人,牛夫人看着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微微沉了脸,只是用茶,却并不出声。
因她是小辈,长辈们说话可以不用插嘴,善桐便要比桂太太有空得多,私底下揣摩牛夫人时,只觉得她像是京城里的桂太太一样:要说位份尊崇,贵妇人领袖,的确也是她们牛家当仁不让了。宫中又有太后又有淑妃,声势比谁都壮,也难怪她同桂太太在西北时一样,说起话来盛气凌人,透着颐指气使的味道。却要比阁老太太那漫不经心,还多少有点占着长辈身份无理取闹的态度要更惹人嫌一点。
两相比较,就令人觉得孙夫人的态度要和缓得多了,虽说也因为她似乎和自己亲近,但一个人究竟做人怎么样,还能从蛛丝马迹里看出来的……
林夫人似乎也注意到了牛夫人的不快,彼此再谈了几句话,便起身道,“亭子里已经备下了戏酒,几个儿媳妇也预先过去了,咱们也好过去赏花啦。没得辜负了大好春光呢。”
说着拍了拍手,便有几个千娇百媚,却偏偏举止端庄神色肃然,做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从外头进来带路,林夫人亲自和牛夫人说笑着一马当先,米氏拉了桂太太说着西北故事紧随其后,善桐倒夫人落了单,正好石太太招手叫她过去,因冲她笑着说,“你梳这个元宝髻呀,比好些人梳着都好看,因你脸小,看着就显得又庄重又精致,嗯,这个珠花也配得好。”
今日满屋里除了善桐之外,还梳着元宝髻的也就是牛夫人了。其实发式就这么几种,大家无非也就尽量做点新鲜文章,撞头和撞首饰一样是最难避免的事。但善桐青春年华,花一样的年纪,梳起元宝髻来自然把牛夫人给比下去了,更显得她脸也和元宝一样鼓鼓囊囊的,善桐先还不在意,被石太太这么一语点醒,才明白牛夫人挤兑她,说不定就和这发式有关。她不禁感激地对石太太一笑,石太太冲她挤了挤眼睛,便不提这事,而是说,“说起来,两家也是老交情了。我族兄和你堂伯多年共事,虽说年纪虚长几岁,但也是你族伯多年的下属了。”
善桐也隐约知道,浙江布政使刘徵倒台之后,京里这个大理少卿石老爷的族兄顶上布政使的位置。当时自己堂伯还在江南总督任上,这个人选肯定是他自己点头的,看石太太意思,也的确是他的嫡系。不过今日她又来赴林家的宴会,这就有点扑朔迷离了:林家现在正着急上火地攻讦杨家呢,石家这多少有点脚踩两条船的嫌疑。
京城局势还真是错综复杂,使人有雾里看花之感,善桐在心中又警醒自己:必须步步小心,一边顺着石太太的话往下说,“那的确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其实我前几天去见堂伯母,这珠花还是她给的。”
石太太忙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脚下错开了几步,和前头几个夫人拉开了距离,才冲她善意地一笑,低声道,“好啦,你还想火上浇油?当着那一位的面,你可别提你堂伯母了,她心里正不痛快呢。”
只一句话就诈出牛杨两夫人不睦,当然也因为石太太特别配合,不过她说了这么一句也就不肯再往下说了,善桐也不可能去追着人家问,心底便暗暗好奇,也只能佯装无事。倒是石太太看她若无其事,倒有几分欣赏,便又低声指点道,“你才进京,亲戚也少,我看你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其实刚才她那样说你,我们倒都不吃惊。这么说吧,宁嫔娘娘出身低些,可相貌却远胜他人,难免惹得贵人不快……你偏巧是杨氏女,偏巧又也生得好看……”
她不往下说了,只是捂着嘴微微一笑。善桐有几分吃惊,虽未信实,却也觉得挺合情理。这位牛夫人看起来的确有股颐指气使的味道,要就真是因为迁怒,善桐也一点都不会吃惊。
反正牛夫人不喜欢她已成事实,桂太太也没有更讨她的喜欢,善桐便越发无所谓起来。只觉得林夫人难做——一时又好奇自己舅舅在地丁合一上到底是站在哪边,怎么米氏和林家、牛家关系像是都还不错。想着有空要讨讨舅舅的示下,他现在是皇上贴身的智囊了,对天子的心意应当是知道得比较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