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神色一动,却是先征询地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笑了笑,面上倒是带了几分感激。“三弟、四弟都先不用着忙。要是上官对你们二哥还有三分的喜爱,这差事肯定是用不着他来办的,不然,宁可辞官也决不能帮着外人来算计咱们自己族内的粮食。”
她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陪伴丈夫宦海沉浮,已有多年,此时为家人分析起来,气定神闲鞭辟入里。“才提拔了他,就让他回自己的老家来借粮。是看上他的才具,还是看上他是杨家人?上官只要是个会做人的,就断断不能下这样的钧令。娘,海清信里口气还好吧?”
老太太也明白过来,点头道,“还好的,也没提这提早动身回家的事。”
“那就是了,这来借粮的人,肯定不会是海清本人的。”王氏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指点两个弟弟。“不过大家同僚,彼此友好,这西北军事,又是国运所系……嗐,这都是说好听的,说难听点,许家和桂家一边握了上十万的兵马,一在定西一在延安,距离杨家村都是几天的脚程。说这一声借,恐怕还是平国公老人家看在小四房的情面上,否则是不是借,还难说得很呢。”
海文便叫起来,“怎地还不讲理了?不借又如何——”
话说到一半,已经被母亲瞪了一眼,他顿时就蔫了。
老太太面色肃然,冷冷地道,“这话有理,老.二媳妇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上万的兵要吃要喝,没吃没喝就敢兵变敢造反,到时候杨家村这块肥肉,可就是由着人家怎么吃了。海清写信回来,一句话没提帮忙的事,知道为什么?”
她看着善檀,缓缓地道,“因为聪明人自然知道,当此时,该如何行事!”
善檀便起身跪下,诚恳地道,“祖母教训得是,是孙儿考虑得浅了,未能胸怀国事。”
老太太嗯了一声,又挥了挥手,“起来吧——你们年纪小,也不知道这战事的可怕,不知道这大军的威力……”
她的声音又渐渐地细了下去,闭上眼沉吟了半晌,才道,“听海清的语气,这借粮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定西过来七百里路,快马加鞭,不过五六天的路程。我们先也不要轻举妄动,看来人的口气,能帮着说话,自然也是责无旁贷。这件事还是除了看宗房的口气,也还要看来人的口气。人还没到,我们一头热也不是办法。”
见众人都默然无语,她又格外看了王氏一眼,才淡淡地道,“好了,都忙去吧。老三这阵子和宗房四爷走得近些,到时候若要行事,也方便一些。”
三爷肃容应了是,四爷和萧氏自然是无话可说,只有唯唯应是的份。见老太太闭上眼,似乎有疲倦之色,便一个接一个退出了屋子。王氏却没有动,反而催促善桐,“出去找姐妹们玩去吧。”
善桐此时已经知道,母亲这是要和祖母密斟。她会意地应了一声,便轻快地出了屋子,正好赶上了最后一个退出屋子的檀哥。两兄妹眼神相触时,檀哥冲她一笑,又把善桐抱起来笑道,“小丫头,比我还聪明了,嗯?”
善桐本来有些暗中生气,虽然说不上理由,但心底始终不快。没想到自己抢了檀哥的风头,哥哥的态度却还如此亲切。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面红耳赤地道,“我也是瞎说的……大哥生我的气了?”
檀哥哈哈一笑,抱着善桐出了院子,“傻妞妞,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这个愚者嘛,千虑有一得,也是要许你有的。”
善桐不禁哈哈大笑,倒觉得对檀哥那一点莫名其妙的不满,已经烟消云散,她不依道,“大哥你又逗妞妞。”两人的笑声,居然穿过了明亮的玻璃窗,传到屋内。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似乎被孙子孙女的笑闹声给惊醒了过来,她半坐起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微微一皱眉。王氏就起身道,“给您添些茶。”
“嗯。”老太太低沉地应了一声,她又短暂地走了一回神,等新茶送上,才惊醒过来,直截了当地开口问,“这件事,海清上任之前心底有数没有?”
王氏的脸色也不禁阴沉了下来,她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一次也是三年缺满了,海清托了南边的关系,记了好评语。娘也知道,他外放那几年,经济倒是搞得有声有色。几个上官都抢着想要他去打理财务,甘肃布政司这边正在打仗,催能员催得紧,吏部就把海清给了甘肃布政使,当时还觉得离老家近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