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不禁缓下了脚步,屏着呼吸等了等父亲的回答,可她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了二老爷云淡风轻的几句话,“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现在朝中风波未平,大哥要是动作太急,难免露了痕迹。再说封子绣才起来没有多久,行迹又神秘得根本无从打听,连职务是什么都不知道,燕云卫中人又有探花功名……我看着还是险了些,要是能换条门路走,还是换一条为好吧?”
他又安慰王大老爷,“舅哥也别着急,这件事我也在为你打听……”
王大老爷便笑道,“这我知道,我也就只是说说!”
虽然语气欢悦,但笑声中那浓浓的失望之意,却是连善桐都听出来了。
她回家的路上就格外沉默,不知为何,脑中一会儿想到大舅舅几年前醉后击杯为歌的景象,一会儿又想到他最后那一句话中几乎滴得出水的失望……一会儿又想起了权仲白和她谈论封子绣时,那略带不屑的语气。
第二天一大早,善桐便借口“去爹的书房找几本书看”。溜进了二老爷的书屋里,她东摸摸西摸摸,等二老爷从衙门里回来,还没拿好书出去。二老爷倒很吃惊,“怎么一早上都消磨在这里了?”
善桐傻笑着随口敷衍了两句,也没和二老爷装样,便开门见山,“昨儿在舅舅家,听到舅舅谈到封子绣这个人……”
便添添减减,将权仲白说封子绣的那几句话提了出来,还格外强调。“虽然封子绣小小年纪,就很能耐,但似乎权先生却有几分看不起他。”
二老爷是见识过封子绣的绝世风姿的——年纪轻轻,为太监佞幸所引见,几年间就已经可以代表燕云卫,甚至就是代表东宫来办这样的大事。连对着平国公都没有一丝卑躬屈膝的意思……当时他甚至还没有功名呢!
一个并非出身世家,却已经在很轻的年纪,爬到很高地位的美人,往往和他的上司之间,都会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桃色绯闻。权仲白虽然没有明说,但结合他的身份,有些联想,二老爷也是会做的。
而这么个身份的权贵,他不肯说话也就罢了,要是肯为王大老爷说一句话……说不定,还要比连公公本人说话,都更管用得多呢。
二老爷也没有装着不懂,他沉默了半日,才叹息道,“唉,你虽然年纪小,却比你三哥都要聪明……孩子,爹也和你交个底吧。这条路,其实也不是不能走,但你想过没有,银子借出去了,咱们什么时候能拿回来呢?”
140、钟情
善桐还是第一次从父亲这里,接触到二房私底下这笔经济账,一时倒是听得住了。二老爷也没有和女儿玩弄心机,便让善桐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道,“你舅舅是个有大志的人,志向并不止于偏安一隅,还是想要走阁臣的路子的。他这几年来在地方上历练,其实职位也不能算低。当年皇上把他打发出来,有没有私心栽培的意思,爹也不敢妄言。但现在皇上自己病入膏肓,心底还想不想得起来他这个臣子,可就难说了。”
他顿了顿,略带失意地叹了口气,这才续道,“而这一次往上打通关节之后,你舅舅要是能如愿回京,他一心要往上走的人,手肯定不能伸得太长。京官穷困又是出了名的,就算他们家可以自给自足吧,咱们不必再帮衬了,但人家家境不好,我们好意思开口要钱吗?三妞,爹也不是不想帮,也不是觉得不能帮,但……”
二老爷没往下说,善桐已经低声道,“大舅能够起来,对我们毕竟还是有利的。现在爹你虽然位高权重,但什么事都得跟着小四房大爷的脚步在走。要是大舅舅能够起来,您在小四房大爷跟前,说话也都有力几分……再说,舅舅也不是志大才疏,扶不起的阿斗,这几年还不是干得有声有色的……没准时来运转,上京之后进步得快,过几年真就有入阁的希望了呢?”
没等二老爷回话,她眼珠子一转,又道,“不过这件事您说得对,不该由我们自个儿拿私房钱出来。这么大的数目,我们也没有这个底气。——我看,这件事大可以向祖母说道说道……”
二老爷面色一动,露出了沉吟之色,善桐唯恐父亲没能体会到里头的含义,便又补了一句,“虽说这些年来,您送回家的钱粮多半是拿来赎回祖产了,但家里也不是没有现钱。都是一家人,难道大舅舅是我们的亲戚,就不是家里的亲戚了?恐怕没有这个道理吧——再说,是家里出面借的,舅舅恐怕也就不好意思拖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