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快别说她了!一听她开口就知道是乡下来的,一口村味土得掉渣,又那样爱笑。主人家一开口就笑成那样——”庞小姐甚至还学着善婷的声气笑了几声,听着竟惟妙惟肖,“我都替她害臊,他们家就一个六姑娘倒是好的,文文静静,看着也讨人喜欢……”
之前她们议论自己,善桐本来没当回事,可看着善婷被说得满脸通红,要哭不敢,她心下不禁腾地就窜起了一把火。先瞪了善婷一眼,不客气地道,“哭什么,你就只会窝里横!”
话出了口,又觉得善婷其实在窝里也不很横,如今看来竟根本就是个缺心眼的货色,也就是在抢男人的时候横些——想到从前她对诸燕生的热情,善桐又白了她一眼,才低声道,“不许哭!敢掉一滴眼泪,回去我就拧肿你的胳膊!”
善婷又何尝见过她这副样子?果然被吓得眼泪都住了,呆呆地看着善桐,善桐压低嗓门,再说了声,“机灵点儿。”便抬高了声音笑道,“早都和你说了,你镯子样式旧了,该褪下来融了重打,你就是不听吧?家里生意做那样大,出了门还打扮得这样朴素,岂不是惹人笑话?”
见善婷猛地一窒,一时竟没有答话,善桐不禁暗自着急,正要自己往下说时,只听身后吱呀一声,又有人开了窗子,淡淡地道,“好了,三妹,我们庄户人家,自当勤俭度日。哪有和你这样的,出门做客,眼里就只有别人的首饰?我劝你还是摸摸自己的耳朵,管好你自己的那对坠子吧。”
两姐妹猛一回头,这才发觉善桃居然站在回廊中,因此处有一株槐树,挡住了大部分光照,这扇窗子看着是钉死了的,谁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就站在窗子后头,恐怕也将两边的对话,都尽收进了耳朵。
善桐也没想到这个素来严肃的二姐,讽刺起人来也是如此尖酸刻薄,她心中涌起同仇敌忾之感,看着善桃就要比从前亲近多了,口中笑道,“我哪里知道我这坠子好呢?二姐你就笑话我吧,我除了长得好看些,可没有一点好,就是这玉是真是假,我还分不出来呢。”
善桃背着手,看着一本正经,眼底却也闪过了一丝笑意,善婷更是早被逗得笑弯了腰,银铃般的笑声中,之前的委屈,早已经不复见。
就是到了回家路上,王氏也都看出了不对,诧异道,“怎么先还好好的,到了散去的时候,庞家的姑娘眼睛就红红的,还有那谁家的小姐也是——一见到你们姐妹,就背过身去抹眼睛?”
几姐妹相视一笑,善婷便活跃起来,指手画脚地将事情说了,刘氏听得气愤,王氏却和听故事一样,听得好玩得不得了,还笑道,“真是坐井观天,自己小户人家出身,把女儿教成这个样子不说,还养出了她一身的傲气!”
却显然是没往心里去。
有了这段插曲,四个小姑娘倒亲近多了,连善桃的话都比平时要多。回了家还凑在一起玩耍绣花,第二日一早,善婷便来拉着善桐到自己屋里下棋。
两个人下了一会儿,善桐见善婷欲言又止的,便道,“干嘛呀,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
善婷又吞吐了一会,才像是猛地下了决心,她低声道,“三妹妹,我本来是不想问你的,我虽然不懂得看人眼色,但也隐约觉得你是不大看得上我……要不是昨天的事,我也不好开口……”
善桐此时对她倒是观感已改,觉得善婷人虽然有时候轻浮了点,但略无城府,其实要比很多人都好相处得多,便微微一笑,随口道,“你开口嘛,什么事,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尽力。”
善婷便一咬牙,她说,“我不怕你看不起我……我们家是一心想要把我嫁给一户官宦人家,怎么说也能照应着家里,不必再受那些个官兵的气。你也知道,我们家的田地靠着官田,这些年来各种委屈真是数不胜数——”
她抽了一口气,又道,“这一回来西安,我们其实就是老着脸想来说一门亲事的,我娘看上的……其实就是转运使庞家,其实说来不怕你笑话,他家和我家辗转还是亲戚呢,没想到私底下是这样一副嘴脸。我年纪到了,也再等不起了,倒是觉得你……你表哥出身挺不错的。我娘昨晚上也说,想托你祖母做个大媒呢。”
小姑娘面上就显出了少许患得患失的神色,低声道,“我也就是小时候见过他几面,这几年来都关在家里不能出门……你应当是能见到他的,你觉得他为人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