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房二太太的精神头显然就足了不少,虽说还是婉拒了刘氏提出的好意,并不曾亲身到西安去迎接儿子们,但时不时还是派人上门,请王氏妯娌过去坐坐,和刘氏凑个四方桌,到了夜里,大家一起推几把骨牌,也算是打发了漫漫长夜。
王氏就不比萧氏,白日里事情是多的,到了晚上还要过去应酬抹牌,过了几天,眼底下就沤出了青黑来。她现在是不带善桐过去了,看来是绝了走二太太的路子,托她在京里寻了可靠的亲友,帮着物色人家的心思。但二太太凡是有请,她倒都是会过去坐坐,善桐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心疼,细细寻思了一番,也看不出这个摆明了在家中并不得意的二太太,对母亲来说究竟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得了闲难免和小姐妹抱怨,“也亏得娘有劲儿,白天晚上这样两头折腾,精神看着反而更好了一点。”
善喜抿唇一笑,眯着眼,将手中的绣棚对着日头,仔细地收了一针,才轻声细语地道,“你娘现在是二品夫人,诰命眼看着就要跟着上去了。说身份,村子里能和她比的命妇,又有几个?有时候有了身份,那就要自重身份,很多事很多话,也就只有和身份相当的人才能说得起劲。照我看,小四房的二太太也做的是这样的想头,两个人可不就越走越近了?要不然,伯母在村子里,可以和谁往来呢?”
善桐想到几个婶婶碍于出身,的确都有几分小家子气,而村内其余女眷,见到小五房一家,总是有几分唯唯诺诺的。也就是二太太,虽然自己老爷官衔不高,但有个出色的大伯子,隐然和母亲的确是平起平坐,如今熟悉了,言谈举止中也没了傲气,倒还勉强算得上言之有物、和蔼可亲。倒也明白了王氏的心情:人都需要朋友的,自己在村子里还勉强能和善喜说几句话,要不然,也就是成天关在屋子里读书写字,同善樱还能有多少话说?
一时就惦记起了善喜的婚事,“你也快出孝了吧?再有一个月就满了孝不是?预备着什么时候说亲家?”
善喜只比善桐小了一岁,今年也是十三岁的年纪了,自从守满了一年的小祥孝,善桐便常常把她接到家中来,两人一起跟着大姨娘绣花,又有善梧得了闲,也时常教她们读些圣贤书明理。善樱一来年纪小,二来脑筋随了善楠,读书上极是不灵光的,和姐姐的话也不多,倒不如善桐善喜,都是有过一番经历,脑子又转得快些,渐渐越来越投缘了,虽不是亲姐妹,但也同亲姐妹差不多的。
“你还比我大一岁呢。”善喜就顶了她一句,“这就管起了我?还是你说亲事在先吧!”
这句话就不大好回答了,好似王氏在村中找不到相与的人一样,善桐的婚事也不是这样好说的。善桐只是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反而是善喜自己明白了过来,“唉,照你们家现在这个身份,你在陕西一省恐怕也都难以找到门当户对的人家了。想来也就是总督府、大帅府里,有你未来的夫君啦。”
“这也没什么好的,”善桐被勾起心事,不禁闷闷地道,“身份配不配,其实都是虚的,最要紧还是人要可心。我倒是觉得你好,什么样的人家,你也都配得上的,你母亲那样疼你,肯定也是随你的心意,倒要比我自在多了。”
“我也觉得我要比你强些。”善喜也没有和善桐客气,这个清清秀秀,似乎一朵春天里的小白杏花的小姑娘点了点头,老实不客气地道,“看着你们家和那些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那些个族里宗房的老老少少、那些个路过村子的大小官儿来来往往的,我心里就觉得实在替你祖母、你娘累得慌。这么千头万绪的,怎么应付得过来?虽然位高权重,倒是要比一般人为人更小心了十二万分,还不如我们家孤儿寡母的,落得个自在。”
她面上掠过了一丝愁云,又轻声叹了口气,“不过话是这么说,其实我的婚事,也绝无可能随心所欲。要保住眼下这份自在,还不得运足了眼力去挑啊?偏偏坐产招夫,那招到的都是不入流的二流子,要不然就是年纪老大的鳏夫,我娘早半年就在相看了,却是一个正经人都没有。这还是在家附近,知根知底的找呢,要是这也找不到可心的,去别的地儿找来的,就更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人了。”
两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再没说话,善桐又垂下头来绣了几针,望了善喜一眼,嘴唇一动,刚想说话,又把话头给咽了回去:其实善喜自己虽然脾气倔,但身板看着就纤弱,也不是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质。将来赘婿进门,要是没能压住,让对方的三亲六戚过来闹起来,十三房这偌大的家产,恐怕是要白分给对方一大半都是难说的事。到时候人家也名正言顺,小五房要出头帮忙就没那么容易了。就是现在,祖母私底下可没有少为十三房排忧解难,要不然,这么大的家业,是这一对孤儿寡母能够支撑得下来的?不说别的,一个恶管家就足够让海鹏婶吃不了兜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