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顿时顾不上善桐,已经被榆哥气得直捶胸口,善桐和善榆都吓了一跳。善桐哪里还顾得上委屈,忙奔上前一把扶住父亲,叫了一声爹,又给榆哥连使眼色,不许他再开口。一握住父亲的手肘,又觉得父亲简直瘦得连一点肉都没有了,一时间心如刀割,见榆哥还要再说,便呵斥道,“哥,哪有这样顶嘴的道理!你少说一句吧!”
榆哥见二老爷颜色不好,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恨恨地闭上嘴,却依旧看向一边,不肯流露出悔意,满脸的不服气,浓得几乎都要滴下来。杨四爷一直在边上急得打转,偏偏一句话都插不进来,眼下得到机会,忙又揽了善榆,轻声细语。“傻孩子,你爹是心疼你呢!你想想,他才开了三个人,就是开了三十个、三百个,咱都不能答应,除非开了三千个,没有一个闭眼的,那咱们才开。再说了,开了能活多久,这谁知道呢?现在看着是没事人一样,一转身就闭了眼,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你年纪小不知道事,你爹这才是老成之举,什么开颅,咱都别提了!”
四老爷这个和事佬是做得好的,榆哥虽然还阴沉着脸不说话,但面上的不服气之色,也有所减弱,二老爷看在眼里,神色也见了缓,善桐大松了一口气,忙也道,“再说了,四哥你自己没发觉么,你现在说话已经不大结巴了,还不是因为权先生给你针灸了几次?这样看来,针灸就足够见效了,开颅术什么的,不行也罢……”
在场的三个男人身躯都明显一震,榆哥讲话又磕巴了起来,“什、什、什么!我、我不结巴了?”
二老爷本来正闭着眼调息,听到善桐的话,他一下惊喜地睁开了眼,目光毒蛇一样对准了榆哥,听到榆哥说话,眼中失望之色,一闪即逝。张口要训斥女儿,又寻不到词汇时,善桐又忙道,“也不是说就全不结巴了,哥你别紧张呀,你就慢慢地说话,四叔和爹你们也都别看着——”
她一下又怕自己点醒榆哥,他反而从此又结巴起来,心底急得厉害,恨不得能把榆哥激怒了,和他吵一架再说。帐内数人正是夹缠不清的时候,帐外又有人来报,“老帅们请杨粮道大人一家过去说话。”
人在军营内,自然是军令如山,二老爷本来听了善桐的话,正是将信将疑,扫了女儿一眼,正要开腔仔细盘问时,听了这一句话,一下就站起身来,拉榆哥道,“收拾收拾,随我过去吧!
榆哥可能自己也在着急,脑袋瓜子转得很快,又也许还在生自己的闷气,或者是生二老爷的闷气,他居然敢一下就挣开了二老爷的掌握,瓮声瓮气地说。“这肯定是找妹妹的,和我没什么关系。您带着她一块过去就够了,我就不跟着出去丢人现眼了!”
虽说最后一句话依然是气话,更有自暴自弃的嫌疑,但这句话依然让二老爷和四老爷同时动容。二老爷还没有说什么,四老爷已经低沉而惊喜地道,“二哥,你瞧嘿!咱孩子真——真不结巴了!”
又惊又喜之下,他的调子居然也打了磕巴。
二老爷满心的喜悦,只是不露出来:不但说话不结巴了,反应也不像从前那样,总是要慢人一拍。难道权神医医术通神,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只是针灸了几次,榆哥的顽疾就见了缓?
他又看了善桐一眼,将疑问捺下,只是不动声色地道,“行,那就先不带你了,和你四叔一道,在这安生待着,不许出去闯祸!”
便向善桐一使眼色,当先撩起帘子,大步出了帐篷。
一出帐篷,他的脸就变圆了,本来抿紧的嘴唇也松弛下来,露出了一个小而真诚的微笑,令人一见之下,便有如沐春风之感。即使是对个传信的小卒,二老爷也相当客气,“累兄弟久等了!马牵来了么?咱们这就走!——大家这都已经到了吧?”
那小卒颇有几分受宠若惊,本来神色木然,大有子弟兵、嫡系亲卫的倨傲,此时也不禁露出笑来,一边服侍二老爷上马,一边道,“粮道大人明鉴,今晚可是热闹了,十多个将军都在大帐里候着吃酒,还有西边的几个粮道也都过来了,上一回人到得这么齐,那还是战前的事呢!不过老帅们自己还在小帐篷里,俺们现在也就过去。”
自己也就上马领路,轻轻一磕马肚子,三匹马顿时就在营地中小跑了起来。
这一场大战蓄势待发,二老爷自然不会一无所知——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几乎已经是拢总将大军的粮草调动给全都握在了手心,早在半年前开始,上头就有了酝酿一场会战的意思,这一次他过来定西开会,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只是善桐一个女儿家家的,年纪又这样小,为什么被点明了要‘一家跟着过去’,榆哥说是只让善桐一个人过去的意思,四老爷也并无他言……难道她一个女孩子,还有什么军事上的长才让老帅们看重了不成?二老爷心中不是没有疑惑的,只是场合所限,也问不出口来,却不禁也频频回顾女儿,眼神中自然大有关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