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随着榆哥一道出了帐篷,出于习惯,就要挽着哥哥的手一道走,不想榆哥却抽出手道,“哪、哪有兄弟之间环着手走路的?”
善桐真是觉得他反应的速度,比起从前要有些微加快,虽然还将信将疑,但心中却也难免喜悦,抿嘴一笑,非得要环住了榆哥的手,道,“我们家兄弟感情特别好,不行么?”
榆哥翻了个白眼,也就由得她去了,两人这样走到权仲白帐篷前头,善桐才要松手时,却见权仲白蹲在路边,不知在做什么,却是面朝着自己二人,早把她的小女儿情态看得清楚,正弯着眼睛在笑——也不知道是笑善桐,还是笑自己的心事。只是他这一笑,风流又好像水墨一样,在砚中险险荡漾,就差一点,就要溅得一地都是。
善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忙抽出手来,嘟着嘴并不说话,倒是榆哥驾轻就熟地道,“子殷大哥,闲着也是闲着,来找你说话。”
权仲白嗯了一声,又直起身来,善桐见他手里拿了一根长树枝,树枝上还沾了泥土,一时间又忘记了羞涩,上前几步,探头一看时,便不禁笑道,“权世兄,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拿树枝戳土啊?”
权仲白轻轻拍了她脑门一下,责道,“小小年纪,嘴皮子这么厉害干嘛。”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他对善桐真是一旦都不见外,可又清楚明白,并没有一丝暧昧在。善桐看他,也觉得他好像是河那边的人,虽然看得眉眼宛然,两边似乎也都对彼此有些好感,但却清清楚楚,知道这份好感,就好像对天边的云彩,对地上的涧水一样,是“云在青天水在瓶”,个中奥妙处,却只能意会,难以言传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当着权仲白的面,反而不像是当着桂含春那样紧张,总要顾虑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在桂含春眼中看来会是如何。对权仲白的责怪,也不过是嘻嘻一笑,并不太当回事。“我瞧着可不就是拿树枝戳土玩么?权世兄行为举止,全都大出世情,谁知道拿树枝戳土,没有什么深意呢?”
“这你就说对了,对我们和药打交道的人来说,简直是上有天堂,下有西域,何家山这一带常年无人种药,真是暴殄天物,党参、当归,都是最喜欢这种气候的,土壤又肥……”权仲白一边领着二人入账,一边拿起白布擦手,又率先穿过了两顶帐篷,进了那个冰冷透风的‘开颅室’。善桐一眼就看到那个倒霉的鞑靼人,不过这一次,他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非但头顶被凿开了一个小洞,两肋洞开不说,就连一处肌肤都被剥开了去,露出了淡黄色的人油,同色做暗红的血管。
虽然是第二次看到这具尸体,但善桐还是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了呕吐的冲动,倒是榆哥驾轻就熟,已经托腮在案子边弯下腰去,向善桐介绍道,“你看,这就是人的五脏六腑了。这是心脏……这是肺脏……”
善桐虽然不是很怕,但终究看着这么血淋淋的东西,也不很愉快,正要别开眼时,见权仲白望着自己笑,又有些不服气,跟着榆哥看了几眼,也看出兴趣来,从咽喉开始,一路认到了肠子,这才咋舌道,“都说猪肠长,其实人肠也真不逊色,这堆堆结结的,简直像个线团!”
榆哥嗯了一声,兴趣显然就不在这个方面,“其、其实,都说人胆大,但胆再大也大不过肝……”
就要用手去碰那人的肝,却被善桐一手拍开了,斥道,“乱碰,脏!”
榆哥似乎对人体甚有兴趣,他转来转去,心痒难耐地道,“软尺难得,不然,真想量量这人内脏的尺寸!再量量这腹腔的大小!”
善桐忽然间觉得有些奇怪——榆哥平素里,一句话结巴上两三次,也是常有的事,可眼下是两句话就结巴了一次……
她看了权仲白一眼,神色略带征询,见权仲白微笑点头示意,心是猛地一提,连呼吸都急切起来,却又压抑着不敢被榆哥发觉,忙思忖着,顺着榆哥的兴趣道,“其实腹腔也没什么好量的,我看呀,还是这头腔有玄机……这头骨有多厚,头腔有多大,脑又有多重呢……”
榆哥兴奋得满面放光,面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让善桐几乎为之感慨的快乐,“就是,就是!一想到,我心里就和猫抓的一样!”
非但不再结巴,他连说话、呼吸的速度,都要比平时更快了几分,听起来不再有迟缓滞涩之感,几乎就同善桐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