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这个样子,买地也没什么用。”善桐低声附和母亲,“我看还是做生意赚钱……您说,要不咱们和祖母说说,到江南去看看?再怎么说,小四房大爷在呢,就是看在他面子上,咱们也不能受到多少刁难。再说了,还有外祖父一家,虽说现在也不大得意,可根基到底还是在的……”
王氏本来心中倒很是茫然,没有多少思路在的,听女儿这样一说,便低了头只是筹划。半日才道,“也好,横竖你和你哥哥娶亲出嫁都还早了,家里也不着急等钱,我看这样,回去就派张看到京城去。铺子盘走一半,盘出一两万银子来,尽够榆哥治病的了,若还有多,便带到江南去,请十七房的嫂子带着,跟你小四房大伯母打个招呼,看看能有什么商机没有。”
其实权仲白身为一等良国公之子,又哪里会是在乎钱的人,就是这几天听说了他的事迹,善桐也丝毫不认为能用银两打动他。而按当时物价来说,榆哥就是要用百年老山参,东北血鹿茸,医药费也根本上不了五千两银子。一两万银子就预备着治病,其实颇有过分谨慎的嫌疑。她想要劝母亲几句,可看了看母亲的神色,又闭上嘴不说话了。
不管常理如何,做家人的总是希望能有个完全的准备……
两人一路盘算,王氏一路和善桐说些节制下人经营生意的诀窍,又教导她道,“有些事固然可以放手底下的掌柜去办,但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数的,别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上下情弊可就大了。虽说只是小小一个家,可权衡之道,也和朝堂一样。避嫌、制衡、后招、敲打、立威,都是学问,你平时瞧你祖母管家,似乎什么都是含含糊糊的,其实老人家一搓麦穗就知道今年收成怎么样,心底清楚着呢。生意上的事就更不含糊了,看账算账都来得。只是尊重账房掌柜的,等闲不挑错儿……”
说着,太阳已经上了中天,虽说出门得早,可因为一路车行不快,又有个小插曲,打尖吃午饭的时辰就晚了。到了半下午,善榴又晕车闹得吐了,众人又耽搁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将晚,离一行人来时投宿的小村庄还有一段路,王氏便有些不安了:这一片村庄还算稠密,因已经靠近宝鸡,人口是多的,土壤也不算太贫瘠,就是官道两边,都种上了高粱。
她就亲自掀开帘子,问过车夫,知道恐怕还要走一个时辰才能落脚,不禁就看了看天色,皱眉道,“恐怕太阳落山了也未必到得了呢。”
善桐也有些畏惧,她握着腰间的火铳,心思倒慢慢地宁静下来,又弯下腰去,从包袱里拽出了漆盒抱在怀里,一边安慰母亲,“没事儿,就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呢……你看,咱们还有二十多个兵爷护卫着,一般的小蟊贼看了也不敢出来。”
王氏见那二十来个侍卫果然前后扈从,虽说神色惫懒,但也是披甲之士,远远望去,都能看到甲片上的反光。心下也渐渐安宁下来,才说了一句,“路上人也实在是少了,你看除了刚才经过的那几辆驴车,一天都没见到多少光鲜的行人了……”
正说着,只听得远处一阵风响,高粱丛一阵乱抖,众兵士们忽然精神抖擞,往三辆车前聚拢了过来,各自都擎出了兵器。
王氏心下一突,面色顿时已经大变,紧接着就见得青纱帐里也跳出了一群人马来,却是都拿黑布蒙了头脸,远远的也不近前——因车边的兵士已经张弓搭箭,也早瞄准了这一伙强人。两帮人马一时间倒是谁都没有乱动,只是遥遥对峙,竟成了僵持之势。
就算生平已经见识了无数场面,但却也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样惊惶,王氏险些就要掉下泪来,看了女儿一眼,又强屏住呼吸,只是一把拉过善桐搂在怀里,又担忧地望了身后一眼——善榴还在后头那辆车内,便低声安慰善桐,“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人多……”
善桐却是个遇事反而兴奋的性子,当此时,心思转得要比平时更快得多,她掀开帘子,从窗缝儿内看了看外头的动静,一边就抖着手开漆盒,摸出了一粒弹丸塞入火铳内压实了,声音都有些发颤。“没事,娘别怕,我们也有火铳!”
正说着,外头已有人悠悠地搭话了。
“道上的朋友,吃的是谁家的饭啊?”
王氏面色又是一变,她紧紧地握住了女儿的手,和女儿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担忧。
说的是道上切口,这显然不是没饭吃的刁民,而是聚啸绿林,专业打家劫舍绑票勒索的土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