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不是没有道理的。谢嫣然隐忍十多年,终于在武当掌门继任大会上将于素秋打击得身败名裂,自尽而死,但反观她自己,却似乎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以她的资历,要成为浣花阁主,就不得不依附于孟玄晴。孟玄晴一心复国,又风流多情,让他守着一个不可能再有孩子,虽然依旧貌美却已经不年轻了的女子,显然不太可能。
在宋初,莫说那些士族官宦,普通人家一妻一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有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也许才不得不守着一个老婆过日子,对于江湖中人来说,虽然夫妻情深的也有其人,但却极少不娶妾室的,那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事情,若说百里挑一,一点也不夸张,代价是需要承受家族长辈的压力,还得在背后被人嘲笑为惧内。
一生一代一双人。这种背景之下,谢嫣然想要的,注定只是痴想。
她怎能甘心?
当年那么苦,也熬了过来,却偏偏一生所碰到的两个男人,都不是良人。
她的性子外柔内刚,宁折不弯,既然曾怀过他孩子的于素秋可以被舍弃,那么孟玄晴,就更不在话下。
所以当她受命将陆沈二人引到武当山脚下的别院之后,看到不受孟玄晴控制的一幕出现时,心中就有了其他想法。
问世间情为何物?
如果得不到,宁可毁掉。
又呕出一口鲜血,华丽宫裙早已污秽不堪,鬓钗凌乱之下依旧不掩美貌,在那别院中,她的武功便已被陆廷霄废去,方才孟玄晴一掌,更将她的内脏都震碎了,此刻就算立时得到救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只是她并不后悔。
忆及孟玄晴怨毒的眼神,谢嫣然嘴角微勾,尽是苦涩。
当沈融阳进来的时候,一切早已沉寂下来,孟玄晴正静静地躺在地上,眉心蜿蜒至头顶,血顺着红痕缓缓冒出来,屋内还活着的两个人,唯有伏在地上,气息微弱的谢嫣然,和站着的陆廷霄。
左边的袖口被削去,右肩一道伤口染红了一片衣服,血却并没有再流出来,想是已经点了穴道止血,他右手拿剑,正微微低头,看着孟玄晴的尸体,脸上平淡无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人的剑法在世间只怕难觅敌手了,这是幸事,还是不幸?沈融阳心中微叹。
“他是个好对手。”陆廷霄并未回头。
“确实。”可惜走错了路子。
任你生前荣华万千,君临天下,死了也不过黄土一抔,复国,夺位,造反,有何意义?
旁人毕竟不是孟玄晴,永远无法理解他心里那种莫名的狂热和执着。
也许每个人,注定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孟玄晴如此,陆廷霄,沈融阳亦是。的
陆廷霄转过身,看着这个昔日好友,又在黄山上将自己的弟弟杀死的男人。
他似乎很喜欢穿白衣,但他穿起来倒也合适,双腿不良于行,所以不能走路,不能骑马,衣服也很少沾上灰尘,其人气度疏朗如明月,白色对于他来说,正是最适合的颜色。
那人迎上他的注视,并没有闪避,神色坦荡,又还有一丝歉意。
陆廷霄却知道,现在若是自己一剑过去,对方也不会还手的。
只是下书决战落败而死,本就是武林常事。
固然也有落败一方的家属不忿复仇,这却不是陆廷霄所屑于去做的了。
陆轻玺虽然是为沈融阳所杀,但若不是他自幼受父母冷待,长大又与他这个兄长分离,无人教导,也不至于此。
原本在他看来,一个人的行为,都需要自己去负责,就算有万般外因,但终究去做的人是你自己,千怨万怨,最应该怨的人是自己。
但是现在陆轻玺的死,让他心底产生了一丝动摇,其实自己也有疏于教导的责任吧,常年沉浸在武功之中,后来又接掌北溟教,虽然也曾下令寻找陆轻玺,但是却极少为这个亲弟担忧过。
其实自己才是冷心冷情的那个人吧。
双眉微微皱起,冷淡的神情第一次多了叹息之色。
“陆轻玺的事情……”的
“确实有你的责任,但并不完全是你的错。”除了武功,陆廷霄很少为了一件事情困惑,从他刚才看着自己到现在神色陡变,沈融阳很容易便猜到是为了什么。“一个人的性情,很容易决定他一生,你并未苛待他,他若不是吝于向你开口求救,今日又何至于受孟玄晴所制?”
他一直像从前一样就好。
沈融阳想道,陆廷霄万事不萦于心,不应该将这件事生生揽在身上,影响自己的修为进境,是非对错,将来九泉之下再论分晓。
但陆廷霄看着眼前这个人,和他宽慰的笑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心境恢复到未认识他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