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忘情,而非无情,忘者是情到深处情转薄,忘情是寂然不动,七窍皆静,恍如遗忘,却不是无我无物,六亲不认。
忍不住垂下头,覆上那张灰白色的唇,辗转啮咬,想将己身的热度,一一印证上去。
细碎的喘息声自对方口中低低逸出,陆廷霄不管不顾,一味地索取索要,刻意绕过背上伤口,一手扶住对方的后脑勺,一手固定住他的手臂,唇舌缠绕上去,仿佛想将心底最深的执念也释放出来。
一个看似无情的人,并非真的无情,他之所以看起来冷漠无情,也许只是一直未曾碰见那个能令他动情的人。
陆廷霄如此,陆轻玺亦如此。
两人的性情看似天差地别,实际上都有相似的地方,只不过后者将专情化作偏执,终究累人累己。
良久,紧贴的身躯稍稍分开,本就大病初愈的身体越发力竭,只能抵住对方的额头,微微闭上眼,稍作喘息。
“我睡了多久?”
“三天。”
“这三天你都没合过眼?”
“……歇息了些。”
“扯个连三岁小孩都能戳穿的谎,可不符合陆教主的风范……”就是这样一句话,此刻在他说来也有难度,话刚落音便有些气喘,不由平息了片刻,方才低低笑着。
“那便借你的床榻一用。”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极了情人之间的缱绻呢喃,因为顾忌他背后的伤势,陆廷霄让他上身伏靠在自己身上,从某个角度看来,两人仿佛就像交颈相倚一般。
“任君高枕。”唇角微微一牵,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
陆廷霄将他安置好,又脱靴上榻,和衣而卧。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彼此的气息都互相缠绕,清晰可闻。
对方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过来,陆廷霄从来不用熏香,身上却有种清凉的味道,有点像薄荷,又类似桔梗,隐隐约约,萦人心魂。
带病的身体总是很容易疲倦,仿佛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倦意,一层一层将四肢百骸裹住,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沈融阳不觉闭上双眼,又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次,伴随着莫名安心的感觉。
第66章
又是一个晴天,却并不炎热,和风带了点草木花香的气息,拂过鼻息,十分宜人。
夏蓉蓉很早便起来了,她现在再也不会睡懒觉等着钱晏和去喊她,每日卯时必定已经洗漱完毕,端着早点去敲钱晏和的门。
她也不会再任性地挑剔着膳食不合胃口或者不能出去玩,现在他们随着沈融阳暂住在玉酿坊掌柜的宅中,她每日的功课成了熬药,照顾病人,练剑。
这一切只因为斜月坡这三个字。
一场变故,遍地的震天雷,死伤无数,哀鸿遍野,钱晏和以身相护,夏蓉蓉毫发无伤,只是他自己却失去了一条臂膀。
一个练武的人失去右手,等于武功十去其六,十几年日日不缀的苦练成了流水,仗剑江湖的理想也好像成了一场梦。
夏蓉蓉简直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劫后余生,不是不伤心师兄没了手臂,但更庆幸的是他还活着。
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从前虽然对师兄暗藏情愫,但那只不过更像一种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的依赖,和对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独占欲,然而就在他死死将自己护在身下的那一刻,她忽然之间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如果没了师兄,她就算拥有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再没有人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再没有人制止她的任性,再没有人与她一起分享快乐。
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他们就已经不可分离了。
她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又在一夜之间将原本一直是钱晏和在照顾她的角色置换过来。
推开钱晏和的房门,那人静静地靠在床边,看着桌上的剑,眼神有点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捺下浮起来的心酸,她柔声道:“师兄,用饭了。”
“蓉蓉?”钱晏和一怔,好像突然醒过神来,微微苦笑:“怎么又是你端早饭过来,以后我自己去吃就行了。”
但结果是你几乎都没出过房门!
夏蓉蓉眉角一挑,吞下张口欲出的话,将盘子放在桌上。“我吃完顺手就帮你端过来了。”
钱晏和嗯了一声,又不言不语,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自从受伤之后,更是难得开口说一句话,房中气氛一时僵凝,夏蓉蓉只得胡乱扯了个话题。“不知道沈大哥伤势如何了,一会你用完饭我们过去看看吧?”
“你去吧。”他扯了扯嘴角,“对了,我昨天写了信给师父,让他老人家派人来接你,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免得师父师娘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