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青双目虽有些迷钝,意识仍是清醒,便要取玉砖出来:“章兄,我才喝了你的酒,不可如此……”
章九则大手一摆:“今日交了你这友人,我心中欢喜。你这般客套,莫不是没认我做一个朋友?”按理说他是高攀了徐子青,可他这般说来,却半点不让人生厌。
徐子青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闻言也就笑开来:“也罢,就占章兄这些便宜。日后我再回请,可不许不来。”
章九哈哈大笑,自然是应了“好”。
只是两人心里都很是明白,虽然投契,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世界何其之大,仙途何其艰险。恐怕下了这灵船,他两个便再无相见之日了。
吃完这一顿饭,徐子青脑子里已然有些混沌。这酿来与修士喝的酒,这酒劲儿上来,修士也难以抵挡得住。徐子青两世皆是滴酒不沾,头回痛饮,自然醉了。
章九见他步履踉跄,收了东西,笑着要去搀他。
徐子青却不肯,定一定神,即便是头重脚轻,却也硬是走得稳了。
而章九见他执意如此,便只好不放心陪他到房门外,直至见他进了去,才放心离开。
房门掩上,徐子青一头栽倒在床,是仰面朝天,面色酡红,浑身酒香。
忽然间,一道白影突兀现身于床前,身形若隐若现。他先是朝门外瞧了一眼,随即冷眼看那床上醉醺醺的俊雅少年,默然不语。
徐子青神智蒙昧,却未睡着。他半梦半醒间瞥见一角白衣,便将眼睁开,带几分醉意唤道:“……云兄?”
白影立得近些,并不言语。
徐子青便轻轻笑了几声:“我今日识得一个新朋友,心中很是快活。”他侧过头,语中有些不解,“云兄?”
云冽才道:“此人对你并无恶意,可交。”
徐子青俊颜如玉,笑得越发轻快:“云兄说得是。”他偏头过来,似看着眼前虚影,“云兄可好饮酒?”
云冽道:“从不饮酒。”
徐子青略有失望,叹道:“若能与云兄共饮……”尾音渐没,并未言明。
云冽敛目,随即消失无踪。
一夜无梦。
次日,徐子青醒来,忆起昨夜与章九饮酒之事,想到而后不仅喝醉,还拉着戒中好友好一阵絮叨,又不由莞尔。
那好友乃是一位剑修,意念坚定,从不为外物所迷,可谓心如磐石。而酒能磨人心志,他自然是不喜的。
也不多想,徐子青便起身下床。他才发觉虽是醉酒醒来,却既不头痛欲裂,也不身子酸软,可见这修士饮用的酒水并无凡俗酒类劣病。
推开房门,酒气早已散去,徐子青神清气爽,出舱门再赏海景去也。
甲板上众先天依旧待命,那些掌船的九星海门弟子却换了人选,想来是头前那些歇息去了。毕竟此乃灵船,一日夜过,灵力该消耗极大才是。
徐子青站在船边,极目远眺,正是风平浪静。
“徐兄弟,昨夜睡得可好?”只听后头一阵爽朗笑声传来,旋即有人脚步分明,快步走来。
“章兄。”徐子青回头一笑,“美酒醉人,自然睡得极好。”
章九走到他身侧,笑道:“酒还有许多,若是徐兄弟喜欢,不如今日再痛饮一番?”
徐子青也不推拒:“也好,此酒甚好,直让人流连。”
章九满不在乎:“若是徐兄弟喜欢,我送你几坛就是。章某旁的没有,这酒却不少。今日换上一种‘仙人香’,管教你喝个痛快!”
这仙人香比百淬香烈些,入喉后嗓子火辣辣的,随即辣意变为甜香,一股热火冲头,便生出飘飘欲仙之感。
果然是号称仙人都要迷醉的好东西。
两人推杯换盏,喝过一遍。
章九虽仍笑得爽快,徐子青却觉出些不对来,难免有点不解。
他便开口询问:“章兄,你若有心事,或可与我说说。”
章九面带迟疑,而后在周身布下一个禁制,才说道:“徐兄弟,你我一见如故,我便也不瞒你。”他叹口气,“我从上衢洲到上禹洲去,乃是因上衢洲近年来那两个世家混战之事。我原有伤在身,又是散修,在那处实在不能安心下来。”
徐子青认真听他去说,并不插言。
章九便又道:“我素来量大,昨夜喝过后,你虽醉了,我倒还清醒得很,便在房里又自斟自酌起来。可却不曾想听到了旁边屋子里闹腾。”
徐子青心知,这便是说到了重要之处。只是在这灵船上说话,当都是下了禁制的,他怎能听得到?
章九见他疑惑,先说:“徐兄弟有所不知,我生来这副丑模样,耳力却是极好,寻常禁制不能挡住。”见徐子青并未露出异色,便续道,“那一番吵闹尽皆入了我耳,我才知晓,这些从不出屋之人,竟是那掀起头儿来的田大世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