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惊呆了:“丞相为何落泪?”
被你蠢哭的。
米丞相以袖试泪,平复了一下情绪,一手抓着一个,对这一对至尊的父子道:“陛下、殿下,老臣一片赤诚,你们就听一听劝吧!这个事儿,它不是这样做的啊。”
皇帝奇道:“怎么会?”
米丞相诚恳地道:“陛下与太子,占着天下大义的名份,口含天宪。天下忠贞之士,生而心向往之,你们用不着这样啊!国士待之,报之国士,只须赏功罚过,公平公正,就能万民归心了。万不可弄这等小巧。”
皇帝听到“小巧”就不开心了,干巴巴地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米丞相道:“颜肃之是个实在孩子,小时候儿,颜启那般糊涂,他还是那么懂事儿,宁愿自污以成全父亲与庶弟。上回压着他没封爵,他也没闹,还老实剿匪,将归义治理得井井有条。对这等人,何必这般呢?陛下不觉得不妥吗?”
您这点儿心思,没猜着,就是个实诚人,你对个实诚人耍这种把戏,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有没有点良心啊?你就仗着人家是个好人,就这么戏弄人家,你好意思吗?“他要是猜着了”这么个可怕的假设,米丞相没说出来。
皇帝被说得有一点不好意思了,咳嗽了一声:“事情已经做下了嘛,以后,阿喆会给他补偿的。”
米丞相带着些失望地看着虞喆:“太子也是这么想的吗?真是太让老臣失望了啊!您应该带头儿劝圣人的,这事儿有眼睛的人都看着呢,有功不赏,大家怎么看啊?以后还有人卖命吗?他们只会说,颜肃之再能干,但是因为不肯受外戚侮辱,所以要被欺压啊!怎么能这么糊涂?!”
啥?还有这种事儿?
可仔细一想,还真是啊!
皇帝父子面面相觑,表情都很便秘,在米丞相叹气的背景音中,皇帝问道:“那怎么办?”
米丞相怒道:“还怎么办?!照着律法去办啊!军功要算首虏数的,比着数目还不会吗?去选个地方儿给他当封地啊!再好好安抚他!这世上聪明人太多,傻子都快不够使的了,你们还在逗傻子玩儿,玩坏了可再找不到下一个了!”
皇帝越想越是,如梦初醒:“对对对对对!快快快,召他们来议啊!”
当天下午,皇帝挨完米丞相的骂,跟太子两个就灰溜溜地召集相关人员来议一议颜肃之的战功问题。
颜肃之封侯,已成定局。
☆、105·被坑的丞相
受到皇帝召唤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帝就算二缺了一点,好歹还能听得进去丞相的劝。
这些人的心中,未尝不同情米丞相。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米丞相一做就是几十年,这是相当难得的。更加难得的是,他做了这么多年丞相,不是因为他是个有能力篡位的奸贼,而是因为皇帝信任他来做这个宰相。他的劝谏,皇帝大多会听上一听。
哪怕是这样,米丞相还是值得同情的。因为工作量,这个国家接手的时候就是一个烂摊子。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皇帝虽然不至于达到一个暴君的水准,有时候离昏君也不太近,但是各种奇葩的事情层出不穷。每每将米丞相气得欲生欲死,没死成还得回来接着操心。
譬如这一回,皇帝又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御案都要被劝谏的奏疏给淹了,好列又被米丞相给劝回来了。可怜七老八十的一个老头儿,这两年熬得越发的干瘦了,还要颤巍巍地跑勤政殿这儿打地铺相胁。
这样的丞相,哪怕白送,许多人都不乐意去干。真是太受罪了有木有?如果上头坐着的是个昏君,那大家也就认了,反正是昏君嘛。可坐着一个神经病,他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偏又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展现其精明,把人折腾得十分想要辞职不干。能扛下来的,真不是一般人。
被同情的米丞相此时一脸灰败,与坐在他旁边那个仙风道骨面色白净里透着点红润的楚丰,简直就是鲜明的对比。
自打劝得皇帝同意给颜肃之议功了,米丞相自认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剩下的就是大家的事情。同事们一到,他就放心大胆地神游了。也不算是开小差,只是拿开会当背景音,内心里充满了绝望的声音——
帝王,不是不可以耍心机玩手段,相反,他必须得能看明白这些,才能做到不为人所左右。可是,一个皇帝如果把精力都放到这件事情上了,那他……还是皇帝吗?
自己把自己从至高的位置上摘了下来,玩弄小巧。若是海清河晏的,卖卖蠢也就罢了。如今四下都是漏洞,还要自己作,生怕江山太稳还是怎么的?哪怕是天下太平了,这么搞的皇帝,也是在给自己掘墓——这样胡闹,令士人寒心,便是皇帝,又能有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