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女是神力,装满了一只大斗,还要将剩余的那个也装了来。最后脱力趴在了大斗沿儿上,连舌头都吐出来了。反观六妞,头一袋子装得多些,试一试,后来便不急不徐,一次只装半袋,只跑得勤些。也不多贪那空出来的一只斗,只管装自己的那一只。
颜静姝看得前仰后合,她两个妹妹看得目瞪口呆。颜希真皱着眉头,似乎觉得这个样子争抢很不雅观,有点嫌弃。
颜神佑不开心了,道:“不过是想给家里弄点吃的罢了。”
楚氏淡淡地道:“哪个不是为了使父母妻儿过得好些呢?”
颜神佑一时无言以对,主要是不大明白楚氏的意思。她是问楚氏她对这些客女的态度,以后要如何对待之类的,并以此为建议调整自己的做法的。现在这个,楚氏是要告诉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楚氏将这五人的样子都看在了眼里,有些叹气,颜静姝不去说她,两个小的还太小。单说颜希真这样,只能算及格,不能算出挑。颜神佑倒是护短,但是与颜希真一样,也不太明白呢。
楚氏一指何二女,问道:“你想是看她有些不同的?喜欢她?逗个乐子罢了。你也看见了,这样的小人,利令智昏,贪心不足,你与她好处太多,只好将她累死了。”
颜神佑听到“小人”、“利令智昏”等字眼,心中郁郁。待听到最后一句,却是听进去了。细细一想,似乎真是这个道理。何二女歇了一下,袖子里掏出了个果子,偷偷地啃了起来。
楚氏又指六妞道:“这个好,有节制、知进退,”微微瞥了颜神佑一眼,“你不喜欢她?你糊涂了!”
颜神佑小声道:“那……人总有个好恶呢。”
楚氏道:“你只要言必信、行必果,赏罚分明,就不易招致背叛,至于其他……对她好不好,与你喜不喜欢她,有关系吗?等遇到不得不让他开心的人,再说罢。”
颜神佑总觉得这样缺了点人情味儿,追问道:“这样就行了吗?对自己喜欢的呢?”
楚氏道:“人谁无个好恶呢?只消不以好恶而坏事,那不结了?宫中常养侏儒、伶人以为戏,常逗得贵人开心,赏赐颇多,养便养了、赏便赏了。我不曾听闻有礼遇侏儒使与大臣同的明君,也没见过不敬能人而能成就事业的君主。”
关键是,对一个人,你的定位是什么?什么样的定位,就有什么样的处置方法。有能之士,对他再差,也不能比那些你喜欢的无能之辈待遇高。
“那……仁义呢。”
“仓廩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再者,”楚氏轻蔑地一笑,“朝中诸公,便不争了么?都是求名利的,求名与求利,又有什么区别?君子也有,可又有几人是真君子?你分得清?反正我活这么大岁数了,是分不清的。”
颜神佑问道:“可不问青红皂白便用人,可以吗?”
楚氏冷笑道:“我从不用蠢人。”
颜神佑道:“聪明人不易亲近。”
“只要比他聪明,就可以了。你还怕制不住人么?”
“嗯。”
“常怀畏惧之心,是应该的。可要是畏首畏尾,就只好等死了。将胡思乱想的功夫放到正事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何谓御下之道?先是分出上下尊卑!为主者,总御大局,使能者上、庸者下,则近乎圣明矣。”
颜神佑道:“这样,不会太累么?”
楚氏低下头,诧异地道:“这世上何人不累?只要心里明白,又何累之有?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妇不织,或受之寒。匹夫匹妇,一时懒惰,不过受些饥寒教训。还有一句话,你也要记牢——”楚氏一字一顿地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颜神佑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巴,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口噗噗乱跳。
楚氏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叫她们都散了罢。我既许了她们,只要是她们搬出来的米,都可送往她们家中。若能叫你们明白了道理,这些米,也算不得什么。”实际上,这些小女孩能扛多少粮食呢?真的是九牛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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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东仓归来,楚氏在颜静姝又“哼”了一声之后,对侍女道:“静姝是不是鼻喉有甚不适?怎么一样哼来哼去了?带她下去,唤个郎中来看看,开剂药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