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霂脸上闪过一丝讽刺,燕思空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只是陈霂也未再说什么。
讲课时,燕思空以他一贯的风格,时不时就惹得小太子开怀大笑,另其十分专注。他从小听他生父在私塾授课,他爹便是个幽默风趣之人,办得私塾十里八乡都有名气,他每次讲课,无论是给皇帝、太子讲学,还是为谋生计教小童读书,都像在延续着他爹的才学。
讲完早课,陈霂不禁夸赞道:“先生讲得真好,比任何人讲得都有趣,学问却只多不少。”
燕思空笑道:“能令太子有所收获,微臣幸甚。”
“以先生的才情,怎会不进三甲呢?”
“与微臣同期中第的,各个满腹经纶,微臣算不得什么。”
“我不觉得,若先生死读那枯燥无味的八股,必中三甲,可那样一来,先生便不会有这般丰富的百家之思,讲学也不会这样妙趣横生,先生真乃奇才。”
燕思空谦恭道:“殿下谬赞了,微臣惶恐。”
提到此,燕思空心里不仅叹息一声。
自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春秋战国那诸子百家争鸣的辉煌时代一去不返。功名成了读书人唯一的出路,要功名便只能读四书五经,于是代代下来,曾经各有千秋的多种学思,已经逐渐凋敝,被扫入了难当大雅之堂的角落。
他幼时也一心遁入孔孟之道,长大后因为才学过人,才有时间读一些“杂书、邪书”,而少年时的巨变,摧毁了他过去坚信的一切,十年的流浪,让他真正见识了人间,若说那些噩梦般的经历带给他的唯一益处,便是跳出了曾经思想的局限,他的想法有多么“大逆不道”,他会用行动,让这个腐朽的王朝一一见识。
第37章
晚宴当日,封府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京城名流大半受到了邀约,欣然赴宴。
燕思空登门的时候,正见薛伯在门口迎客,见他来了,热情地招呼道:“燕大人,多谢燕大人赏光啊。”
燕思空左右看了看,悄声道:“你们可把封魂拴好了?”来了这么多人,若是让那巨狼出来溜一圈,恐怕要吓死几个。
薛伯噗嗤一笑:“燕大人尽管放心。”他嘱咐身旁的家丁,“带燕大人去上座。”
“不妥。”燕思空阻止道,“我区区小吏,不便上座,让我自己随便找个位置吧。”
“这……”
燕思空笑道:“若你家世子有意见,我自会跟他解释。”说完也不等薛伯说什么,径直入了府。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气候宜人,酒桌就摆在了庭院里,燕思空扫视了一圈,看到了一个熟人——周觅星。
周觅星见到他也颇为惊讶:“燕老弟,好巧啊……”封野宴请的多是高官贵胄,燕思空虽刚升为太子侍读,但还算名不见经传,竟然也在受邀之列,不能不让他意外。
燕思空也未解释,笑道:“小弟可否与周兄共席啊。”
“请请请,快坐下。”周觅星道,“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大理寺卿高大人家的二公子,这位是济南府张大人,正巧回京述职,这位是……”
几人相互拱手。
“这位啊,可是最近咱京师的红人。”周觅星拍了拍燕思空的肩膀,笑道,“繁花五月,圣上重开经筵,就是这位燕思空燕老弟,在那经筵之上以八斗之才、宸宁之貌,是艳惊四座啊,连圣上都大为称赞。”
“哦,久仰久仰。”
“我听说过,那经筵之上,贤弟风头无两,连那连夺三元的沈鹤轩都不及啊。”
燕思空谦恭道:“小弟不才,略有薄学罢了,翰林院内卧虎藏龙,小弟当真算不得什么。”
“谦虚了,太谦虚了,哈哈哈。”
“听闻贤弟被颜阁老提为太子侍读了?”
燕思空道:“正是。”
众人都两眼放光:“太子是否好学啊?”
燕思空笑道:“太子聪慧过人,敏而好学,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圣主明君。”他知道这帮人根本不关心太子霂是不是“好学”,不过是想从他口中打听些好料罢了。
他们还想继续探究,都被燕思空巧妙地挡了回去。
恰时封野出现了,满院宾客的目光顿时被那英姿飒爽、又野性不羁的小狼王所吸引。
封野今日着一身湖蓝色对襟常服,腰缠犀带,黑色长裤扎于滚金丝的锦靴之内,衬得他窄腰长腿,俊逸挺拔,真是看一眼都叫人自惭形秽地好皮囊。
封野先是向众宾客请罪,解释了因自己水土不服、身体抱恙不能见客云云,然后又代靖远王致谢,话说得滴水不漏,只是那份渗入骨髓里的傲气,即便是说着谦恭的语言,也根本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