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浪荡江湖,居无定所,不敢娶妻,如今我整日与刀光剑影为伍,不知哪一天就要丧命,更不敢娶妻。”
“正因如此,才更要早早留下后代。”燕思空道,“爹娘已经不在,大哥又已失智,你的婚姻大事,便该听二哥的。”
元南聿回避着燕思空的眼神:“那便等我助狼王击退了蛮夷,稳定了朝局不迟。”他道,“时候不早了,二哥回去歇息吧。”
燕思空眯起眼睛,用审视地目光看着他。
元南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燕思空叹了一口气,原是不想提,但若不问个清楚,似乎解决不了问题,他只得道:“可跟陈霂有关?”
元南聿面色一变,沉声道:“不是。”
“从前你我无话不谈,现今,二哥对你也可以毫无隐瞒,你呢?”燕思空直勾勾地盯着元南聿,“你可要跟二哥谈谈你的心结?”
元南聿暗暗握了握拳头:“唯独此事,我不想与任何人谈。”
“你可是苦于流言……”
“二哥!”元南聿口气生硬,隐含着怒意,“我说了我不想谈。”
燕思空又叹了一声,他见着元南聿此时的模样,只觉得心疼。
元南聿背对着燕思空,低声道:“若不能打败陈霂雪耻,我绝不娶妻。”
燕思空站起身:“二哥不会再逼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元南聿目送着燕思空离开,在原地僵立良久,才一臂扫落了桌上的东西。
——
被金兵劫走的粮草超过了万石,这一趟着实损失惨重。
广宁城的粮草原本够至少一年之需,但封野再是神勇,也不能撒豆成兵,他带来的七万大军和战马,哪一张嘴不要吃饭,以现有的粮草供这十一万兵马,不出三个月就会断粮。
且如今是严冬,要筹措粮草,谈何容易,更不说粮道已经暴露,再运亦是危险重重。
没想到比金兵的刀枪更快地驾到脖子上的,是缺粮。
原本封野就被两面拉扯,分身乏术,只想速战速决,现如今卓勒泰只需只围不攻,活活拖到他们断粮,就能不战而胜。
封野已经紧急去信要封长越再运粮草,可封长越一心希望他回京,就算有粮草,定也不会痛快运来,如今真是进退维谷。
陈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今该是分外痛快吧。
燕思空沉下心来给沈鹤轩写了一封信,要他规劝陈霂,切莫重蹈太上皇的覆辙,舍辽东以图江山,否则必遭天下人唾骂,且唇亡齿寒,辽东是大晟北境之门户,岂能被蛮夷叩开。
他知道沈鹤轩一心为国,不谋私欲,是绝不会同意陈霂与蛮夷私通的。如今唯一有可能阻止陈霂的,恐怕也只有沈鹤轩了。
写完了信,他去亲自交给封野,让封野命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去太原。
但见封野面上阴云密布的模样,燕思空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攻,他们尚有办法防守,可不攻,便只能这样干耗着,他们实在耗不起了。
封野收下了信,抬头看着燕思空:“你怎知沈鹤轩不想趁此机会收复京师?”
“他是社稷之臣,不是陈霂的臣,他知道守住辽东比谁当皇帝重要。”燕思空笃定道,“他绝对不会舍弃辽东。”
封野沉声道:“可就算他有心要帮我们,陈霂会听他的吗?”
“若陈霂连他的也不听,便无人能阻了。”
封野传来了近卫,并吩咐他八百里加急送往太原给沈鹤轩。
燕思空在封野身旁坐下了,许是今日太冷了,许是坏消息太多了,他连站着的力气都要被抽空了。
封野叹道:“思空,如今形势对我们极其不利,若等下去,无异于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燕思空凝重道:“二十年前广宁能守住,靠的是这城墙,主动出击,便是放弃城防,便是以吾之短,击敌之长。”
中原以步兵为主,蛮夷以骑兵为主,放弃城防便是无险可守,相会于平原,简直让金人占尽优势,更遑论金人的兵马倍于他们。
这仗要怎么打?
“再耗下去,粮草没了,必败无疑,若主动出击,尚有一线生机。”
燕思空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一时间脑中思绪烦乱,也抓不出个灵光的。
封野扭头看着燕思空,并轻轻抓住了他的手:“就算无城可守,我们也能打败他。”
燕思空没有抽回手,而是盯着封野的手,发着愣,想着他们曾经携手打过的那些胜仗。
若换做旁人,在这样的境地之下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燕思空怕是要恼,可封野说出来,他却感觉心中安定了一些。
这世上怕也只有封野能说、敢说这样的话,而他还觉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