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他不会相信。
封野一夹马腹,策马冲入了残破不堪的楚军大营,直奔粮仓,封魂紧随其后。
“狼王!”
侍从只得跟着封野跑了进去。
元南聿翻身下马,一把将曲言从地上提了起来,大吼道:“你胡说八道,他为何要走入着火的粮仓!”
曲言被抽得嘴角全是血,他勉强说道:“小人、小人要带燕太傅离开,他、他不走,他说、说、怕火烧不尽,他就那么……走进去了。”
元南聿只觉眼前一片花白,浑身再无力气,他颓然地放开了曲言,喃喃道:“不可能,二哥那么聪明,他、他说过,他说他有后路,不可能……”
醉红的铁蹄一路踏过焦黑的土地、猩红的鲜血、残破的尸体,掠过这一幅幅地狱般的景象,将封野送到了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粮仓前。
封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这样破败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他的空儿。
他不信,燕思空是这世上最狡猾的人,他要么是被陈霂抓走了,要么是趁乱逃跑了。
封野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吩咐道:“来人,来人。”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狼王……”
“灭火,把这里给我挖个底朝天!”
“是!”
将士们打水的打水、扬沙的扬沙,将粮仓上的残火都扑灭了,然后开始挖,封魂蹿到了废墟上,不断地嗅着。
元南聿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封野面前,他双目空洞,脸上血水掺杂,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还未等他开口,封野笃定道:“他不会死的,他在等我来救他。”
他的空儿不会这么对他,他们已经击败了所有的敌人,天下再无阻力,他们还年轻,还可以重头再来。
他不会死的。
没过多久,士卒们挖出了第一具尸体,封野翻身下马,险些栽倒在地,他一把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人,跑了过去,那人虽然被烧得无法辨认,但体型肥硕,定然不是燕思空。
封野咬着牙,双目赤红:“继续,挖!”
元南聿轻颤着:“二哥说,若我有一天恢复了记忆,一定要把我们之间的滴点记下来,他说……他不会毫无准备就只身赴敌营,他是不是,早就打算了……”
“闭嘴。”封野寒声道。
“曲言说他是自己走进火里的,他不肯逃走,他自己走进……”
“闭嘴!”封野厉吼一声,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这时,又一具尸体被挖了出来,封野跑了过去,见那人身材矮小,也不似燕思空,他的心犹如从九霄坠落,眼看就要砸个粉碎,却又生生被接住。
封野紧握着拳头,指甲甚至陷进了肉里。
燕思空,你在哪儿,你不会在这里的,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士卒们从清晨一直挖到了烈日当空,先后挖出了七八具烧焦的尸体,有的面目无法辨认,但身量不同,有的容貌尚能窥出一二,但都不是燕思空。
直到将那被烧毁的粮仓翻了个干净,才又清出了最后一具烧得惨不忍睹的尸体。
封魂突然激动地跑了过来,冲着那尸体咆哮。
封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双腿绵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他勉强抬起脚,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那区区几丈的坦途,在他眼中却似刀山火海。
他终于走到了那具尸体面前。
尸体全身呈焦黑,连衣物都难以辨认了,他瘦高,体态修长,与燕思空十分相似……
封魂对着那尸体不停地叫,甚至踩上尸身,用鼻子去拱那蜷缩如鸡爪一般的手。
封野只觉恐惧如缠身的厉鬼,攀着他的脊柱而上,彻底浸入了他的身体,他看着封魂,几近哀求地说:“魂儿,他不是燕思空,你告诉我,他不是……不是燕思空。”
封魂张嘴咬住了那尸体的手,拼命撕扯着,连皮带肉地撕扯着。
哪怕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将士们,也被这可怖的一幕吓得浑身发抖。
封魂硬生生咬断了那焦黑的指骨,从那手里拽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它吐掉了手里的皮肉和骨头,那黑乎乎的东西自然地舒展开来,竟是一片鲜红色的布,只有掌心那一小片还算完好。
封野怔怔地看着那块布,突然,他辨认出了一段熟悉的纹绣针脚。
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跟着跪地,元南聿泪如雨下,痛得不能自己。
整片天在封野面前坍塌了。
他颤抖地伸出手,抓起了那一小片红布,五脏六腑仿佛在被利刃凌迟,眼泪决堤而下。
这是用御供的苏锦以金蚕丝纹绣狼的图腾,世上仅次一块,是他曾亲手盖在燕思空头上的……喜帕。
燕思空,一直带着它,一直带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