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同府全无动静。
这件事既微妙又危险,若吏部去函催促,一旦被封剑平拒绝,封剑平就是手握重兵不回朝,有不臣之心,若不去函,又不合乎京察的规矩,可吏部根本不愿意去捅这个篓子的。
燕思空已经察觉到此事,甚至吏部尚书刘岸几次见到他,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终还是没有单独与他说什么。他猜刘岸是想通过他探探封野的口风,但又想到俩人之间那不怎么体面的流言,便作罢了。
燕思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正打算与封野商议,封野恐怕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当天深夜便主动来找燕思空。
封野开门见山道:“吏部现在可有消息,要如何处理我爹的考核?”
燕思空摇摇头:“刘尚书正左右为难呢,我猜他很快就会去找老师商量。”
“你猜颜阁老会如何?”封野问道。
燕思空想了想:“老师是内阁首辅,秉公处理,便应该让皇上下旨,勒令殿下回朝。”
“但是?”封野挑了挑眉。
燕思空在屋中来回踱步,面色有些沉重:“说实话,我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颜子廉有可能催促我爹回京?”
“京察大计,所有在地方的总督均要回京述职,如今只有靖远王迟迟未动身,朝中已有非议,这时候,老师如何能包庇。”燕思空叹道,“但是,殿下不可能回来。”
封野点点头:“我爹不能回来,他若回京,皇上定会想方设法削减他的兵权,不行,我得去见颜子廉。”
“封野。”燕思空拉住了他,正色道,“封野,他是内阁首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封野定定地看着燕思空。
“身为内阁首辅,怎么可能容忍外臣坐拥重兵?他之所以多年来对殿下不闻不问,唯一的原因是为了牵制阉党,他和谢忠仁都不得罪殿下,是怕殿下倾向任何一派,都会颠覆整个朝局。”
封野眯起眼睛:“那此次他会如何?”
“我说了,我不知道。我想,老师也不希望殿下现在回京,京察大计已经令朝堂震荡不堪,若殿下再回来,恐怕再起更大的风雨,那这烂摊子就没法收拾了,但是,老师也绝对不可能无所作为的,否则如何服众?”燕思空安抚地拍了拍封野的肩膀,“我会单独去跟老师商议此事,殿下可有准备疏奏,言明大同形势复杂,身有重任不能脱身?越快送抵京师越好。”
“早已在路上了。”
“那就好。”燕思空顿了顿,试探地问道:“封野,殿下如今功高盖主,又手握重兵,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想过……适当放权?”
封野面色凝重:“大同是我朝最重要的防线,因为它为中原子民抵御了最凶残的蛮夷,虽然现在瓦剌受到重创,但蒙古地区仍有几十个大小部落,都对中原虎视眈眈,瓦剌衰败,这些部落便会失去控制,渐渐各自为政,再生成新的势力,早晚还会卷土重来,所以大同不能削减军备。说我爹擅权也好,专制也罢,我爹若真有反心,不必等到现在。”
燕思空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我先与老师商议看看吧。”他虽敬重靖远王的功业,但对靖远王的诸多做法并不看好,上次颜子廉提到“功高震主主不疑”的郭子仪,其实已经给他提了醒,皇上十分忌惮靖远王,长此下去,恐怕对封家不利。
可封野狂傲自负,且对大同局势的分析也确实在理,让靖远王主动放权,恐怕是难上加难。
如今京察,不就给他们出了个大难题。
封野展臂抱住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吗?”
“韩信,蒙恬,陆逊,岳飞,你想的是那些因功高震主而不得善终的名将,对吗。”
燕思空沉默不语。
封野笑道:“我爹不会成为他们,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当今圣上软弱少谋,沉溺酒色,无心朝政,他怕瓦剌怕得要死,还要仰仗我封家守着边关。”封野口吻轻佻而不屑,“再者,我在京为质子,只要我爹不回朝,他永远拿我封家无可奈何。”
燕思空吁出一口气:“不无道理。”
“所以不必担心。”封野挑起燕思空的下巴,碰了碰他的唇,轻声道,“我爹一生忠勇,从无二心,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保我华夏百姓不受蛮夷侵扰,此志日月可鉴,上天也会站在他那边的。”
燕思空勉强一笑:“甚好。”
“所以……”封野用指腹摩挲着燕思空的下唇,口气霸道,“我定有办法将万阳许给别人,而你只能是我的。”
燕思空看着封野眸中燃烧的烈焰,心头充满了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