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离开文渊阁,往宫外走去。
燕思空将信的事告诉了沈鹤轩。沈鹤轩这些日亦为了太子之事焦虑不已,还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奏疏,幸好被颜子廉拦下了,否则真可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被昭武帝拿来杀鸡儆猴。
沈鹤轩其人,若让燕思空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峭直。他当年连中三元,金科状元,名动天下,是何等的风光,可如今三四年过去了,同一批的进士,混得最好的便是自己,已是吏部主事和准驸马,其他也有三三两两开始下放去外地历练,唯独沈鹤轩,一直留在翰林院内,看上去不得重用。其实颜子廉早与自己说过,沈鹤轩亦是其着重培养的未来大学士,只是此人脾性难驯,必须好好打磨,否则这柄利剑恐怕还未出鞘就先卷了刃。
沈鹤轩听完之后,总算安心少许:“陛下孝悌,只要太后出面,定能解太子和娘娘之危。”
“沈兄不要高兴的太早。”燕思空叹道,“此事若仅仅只是文贵妃陷害惠妃娘娘,那行刺之事,便如你说,漏洞百出,难以服人,那言官的弹劾更是一通屁话,可皇上为何还如此强硬地将他们母子下了狱?归根究底,是皇上想要废立太子,此时正抓住了机会。”
沈鹤轩沉痛地说:“糊涂,简直糊涂。”
燕思空把沈鹤轩拉到暗处:“沈兄,小弟上次与你深谈过太子的处境,你那时似乎不以为意,现在你看出来了吗?即便这次太后出马,他母子二人能够度过危机,可太后……太后一遭仙逝,还有谁阻止得了陛下?”
沈鹤轩面色一沉,没有说话。
燕思空算了算:“二皇子今年十二岁,离他满十五岁出宫就藩,还有两年多,这近千个日日夜夜,殿下的储君之位,随时都可能不保,就算能挨到他出宫就藩,召回来,不也就是一道圣旨吗。”
沈鹤轩沉声道:“贤弟想说什么?”
“沈兄以为文贵妃之所以能够如此嚣张,归根结底是因为什么?”
“文尚书。”沈鹤轩毫不犹豫答道。
“没错。”
文贵妃再受宠,也不过是妃,她的儿子既不是嫡也不是长,名不正言不顺,若仅仅只是宠爱,不足以让优柔寡断、沉迷享乐的昭武帝如此费尽心机地要废立太子,文尚书和谢忠仁才应该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你究竟想说什么?”
燕思空暗道:“沈兄,若能度过此次危机,朝中马上就要迎来更大的一场风雨,那就是京察大计,老师极力将我推入吏部,为我谋这门皇亲,都是为了此次能够晃动朝堂的格局,给予阉党痛击。京察六年一度,老师年事已高,怕是等不到下一个六年了,我知你心中委屈,认为自己不得重用,哪怕以死进谏,也不甘碌碌无为,可老师对你寄有厚望,将你看做他未来的接班人,怎么能看着你折在这里呢?”
沈鹤轩正色道:“老师如何安排我的仕途,我绝无怨言,我要进谏,只是为了太子和娘娘。”
“自然如此,自然如此。”燕思空拍着沈鹤轩的肩膀,“但沈兄心有不甘,也不必掩饰,对吧。”
沈鹤轩抿了抿唇,算是默认了。
并非沈鹤轩好大喜功,他身负奇才,却无法施展,尤其有燕思空在一旁比较,心中自然难平,这入情入理。
燕思空愈发意识到沈鹤轩的重要性,而颜子廉早已意识到,在关键时刻,他定会化作一柄利剑,成为砥柱中流之人物,所以,得看好了他,别让他把自己弄废了。
燕思空劝道:“沈兄,请你理解老师的苦心,我们自当竭尽全力解救太子和娘娘,我现在就要去探视他们了,沈兄定要沉住气,便如老师所说,把你这一腔热血含住了,早晚能挥洒天下。”
沈鹤轩叹了口气,握住燕思空的手:“拜托了。”
——
依本朝律法,犯人亲属是可以探视的,燕思空虽不是亲属,但他是太子讲师,也勉强说得过去,且有孟铎默许,就顺利进入了牢房。
太子与惠妃娘娘是分开关押的,燕思空先去探视了惠妃。
惠妃果然没躲过那十鞭,她躺在简陋的榻上,蜷缩着瘦弱单薄的身体,脸色惨白,衣襟上的血迹依稀可见,叫人看着心生不忍。
燕思空走到笼前,跪在地上,轻声唤道:“娘娘,娘娘。”
惠妃睁开了眼睛,见是燕思空,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燕、燕大人。”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走到了铁栏前,虚弱地坐倒,眼泪漱漱而下,“霂儿怎么样了?我的霂儿怎么样了?”
燕思空心中感慨,这边是母亲,第一个想到的定是自己的孩子,他肉身安抚道:“娘娘放心,太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