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在野+番外(110)
幼年跟师兄弟们喊嗓,那地正有一口古井,同样外圆内八角形,他们日日喊嗓,日日如是。直到有天,一个偷懒耍滑的小师弟借着师兄弟喊嗓之声遮掩,躲在井边,叫师父发现,抄起藤条抽他,抽着抽着,他发现今日水井里怎披红带绿。
师兄弟们七手八脚把井中人打捞出来,那人已死得不能再死,被井水泡得周身膨胀,鼓鼓如球,眼珠子就是对死鱼眼,脖子上还有条麻绳,显然是先勒死再抛尸。
师傅说这身打扮应该是大富之家的婢子丫鬟,犯了主人忌讳故而丢命,又忌讳故而选了个没人的地方抛尸,万万没想到这地还有他们下九流的喊嗓。戏子无义婊子无情,练嗓时特地选这寻常人不来的偏僻地,乱葬岗子荒山野岭似的。若是想知道哪家的,仔细听听谁家有丫鬟失踪便是。
吴依秾一间一间寻过去,地上不知是霜重还是撒了盐,踩上去吱吱地轻响,又好像是他多情的幻想。他陡然听见一阵一阵的暧昧声,如见了血的苍蝇,耳朵贴上去,屋内的呼吸缠绵多情。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戏班子里睡通铺,夜间常有忍不住的相互寻个淋漓畅快,也便宜了他还没破身就深谙此道。
拿人把柄的事吴依秾没少干,戏班子里的都是生活中生生逼出来的针尖心眼,丁点大的机会也要抓住。吴依秾想他要是有这个把柄在手,以后约会也就方便不少,省的好巧不巧见到那个挨千刀的沈吟。人长得丑点还自罢了,偏偏是个绝色美人,这人生而就是为了气人。
窗户紧闭,门中倒是道缝,月光将炕上照得宛若白昼。虽盖着一床厚被,然而这事是点火燎原,寒冬腊月也燥热得一发不可收拾。吴依秾看见上面那人冰肌玉骨宛若天仙,正是他刚才暗骂诅咒的沈吟,下面那人被他遮挡严实,像是新嫁的小媳妇正招夫君疼爱,恍惚之际,又看见一条肌肉匀称的大腿被沈吟扛上肩头。
沈吟忽的转头,像是不经意的回眸一顾,霎时天昏地暗时光回溯,吴依秾如重回那日清晨,朦胧间魂魄荡漾,再见那具膨胀的尸体。那张脸分明是他变形的脸。物换星移,许是他早在那年便被抛尸井底。
深层的恐惧穿云破石冲击海上的一叶扁舟,吴依秾吓破了胆子,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像是被锋利的指甲在咽喉上比划,随时都会把一颗凸出的喉结挖出来。吴依秾下意识拔腿便跑。
沈吟笑了一声,这一声听起来虽冷,奈何正战至热烈激切也就沾着许多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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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吴依秾避战乱似的,带着小桃子逃回葭县。他一想起自己的清贫日子便心疼难耐,玲珑胭脂盒见了底,这还是他大红大紫时有人为了讨好他送的,他瞧着这盒子别致才勉强收了下来。可现在他连最次等的胭脂也买不起,再看看旁边呆呆的小桃子,原本萌生出卖他的心思也没了。
吴依秾想起来是小桃子报官救了他,只剩下一星半点的善念也蹿了出来,寂寞如霜,至少他们主仆还能彼此依偎取个暖。他拨弄胭脂盒,开开阖阖,这玩意做工精巧模样雅致也能换点钱,正思量着,就见班主快步掀帘进来,匆匆忙忙道:“快装扮好,今夜你的戏!”又看向呆傻的小桃子催促,“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拿行头!”
吴依秾一愣,以为班主诓他玩闹,阴阳怪气道:“今儿是依水师弟,找他去,搁我这儿耽误做甚。”
戏班子里当红的是他师弟吴依水,红的发紫,比他当初尤盛。
吴班主知道他心中有气,谁曾想这老蚌有朝一日也能丰珠,他差点给他跪下,哈着腰苦苦哀求:“哎呦,我的祖宗我的亲爹嘞!外面来了位大爷,指名道姓要听你吴依秾的戏!”他心知吴依秾穷得叮当价响,正巴不得,故而顺坡下,“那位爷腰上挂一块玉,我的乖乖,比碗口还大。”
吴依秾也不盼着天上掉馅饼,只要有戏唱,爷高兴多赏几个钱就成,谁想吴班主阿谀奉承比他当红时更殷勤,心里也起疑,当初看上他的几个恩客里,哪个能有这般魄力?一时半会他还想不出来,只想着上了台也就知道了。
戏台下人山人海,吴依秾知道他们都是为吴依水来的。可头面装扮好,他就是实打实的主子了,戏台上就是他的天下,他这将这场当做他此生最后的一出戏,声腔极尽凄美腰肢极尽柔巧。本就是好嗓子好身段,一曲终了,台下果然哄堂叫好,久久不息。
吴依秾想这就够他记一辈子了,往后的日子他就带着小桃子相依为命,再不开嗓,也不亏。
满堂喝彩叫好,唯独台下正中一人岿然不动。不是戏太差,而是太好,好到他一霎无暇叫好。那人相貌普通看着也不叫人生厌,衣着不凡,腰间挂着块玉,不似吴班主说的碗口大,也是块品质上成的羊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