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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97)



环膝的美人不再莺声燕语,谄媚的亲随不再满口奉承。

高贱无常。

不过短短几日,富贵显荣的皇亲国戚,竟从云端跌落,满身污泥。

是生是死,全在天子一念之间。

“伴君如伴虎。”

建昌侯喃喃的念着,思及平日里种种,顿觉寒意沁骨,自榻上立起,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

一夕改换门庭,飞黄腾达,便忘乎所以,记不得自己是谁。

当真是猪油蒙了心!

姐姐是皇后又如何?身为国舅又如何?

只要天子动怒,不再容忍,他们兄弟就是地上的两只蝼蚁,捏死踩扁,不过一念之间!

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往日越是得意,今时越是恐惧。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建昌侯抓乱发髻,不停的自言自语。

早年间,爹娘不是没叮嘱过,纵然天子仁厚,终是君臣有别,万不可忘记本分,有谮越之行。

奈何富贵荣华迷人眼,权势利禄魅人心。

他将父母之言抛之脑后,只顾沉浸在繁华堆叠中,做着云端上的黄粱美梦。如今梦醒,乍然惊出一身冷汗,却已没有挽回的余地。

轰!

雷声炸裂,建昌侯委顿在地,胆丧魂消,面如土色。

雨越来越大,除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和顺天府衙役,路上再看不到一个行人。

诏狱中,杨瓒放下游记,凝视烛火映在墙上的虚影,微微出神。

忽然,囚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杨瓒留心听着,不是狱卒的软鞋,而是锦衣卫的皮靴。

脚步声停在囚室前,片刻之后,铁锁落在地上,囚室门大开,挟着水汽的冷风卷过室内,烛火微摇。

抬起头,视线停在来人身上,杨瓒微微勾起嘴角,起身行礼。

“顾千户。”

大红锦衣被雨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苍劲的线条,愈发显得蜂腰猿背,肩宽腿长。几缕乌发黏在额角,衬得肤色玉白,唇色艳红,眉如墨染。

杨瓒微有些晃神,脑海中闪过八个字:靡颜腻理,琪树瑶花。

“杨编修。”

没有留意杨瓒的走神,回礼之后,顾卿侧身让开。

自顾卿身后走出一人,开口道:“陛下有旨,宣翰林院编修杨瓒乾清宫觐见。”

声音入耳,杨瓒倏然回神。尴尬的发现,牢房外不只有琼兰玉树的顾千户,还有一个面生的中官。

“咱家萧敬。”

自恩荣宴后,萧敬一直留心着这些新科进士。如他之前所料,这名杨探花极得天子和太子的眼缘,先入翰林院,复选弘文馆。即便官司缠身身陷诏狱,岂知不是陛下有心回护。

不提其他,太子殿下三天两头出宫,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十二监提督掌印皆是一清二楚。

天子昏迷数日,今日醒来,先召阁老,后唤太子,再次要见的不是六部九卿,也不是皇后太后,而是关在诏狱半个多月的翰林院编修。

宁瑾扶安走不开,陈宽到阁老府上宣召,天子信不过旁人,萧敬只得亲自走一趟。

别看萧公公多年不踏出宫门,神京城和朝堂上的变化,他知道的不比司礼监少,甚至更多。

现下,萧敬身着葵花衫,头戴雨帽,脚蹬皮靴,头发花白,仍是目光灼灼。带着几分善意,上下打量着杨瓒,更透出几分亲近。

杨瓒不由得纳闷,如此有气势的一个人,直挺挺的站在这里,他方才竟然没看见,满心满眼都是顾千户。

果真是美色误人?

摇摇头,杨瓒收拢心思,对萧敬道:“萧公公稍待。”

回身掀起箱盖,取出之前写好的两篇文章,用三层粗布包好,才整了整衣衫,走出囚室。

狱卒送回之前被取走的腰牌,另有萧敬带来的官服雨帽。

“时间紧急,杨编修可驭得快马?”

披上罩衫,杨瓒老实摇头。

骑马可以,跑马,尤其是在大雨中跑马,危险系数太高,实在没有把握。

沉吟了一下,萧敬转而对顾卿道:“如此,便要劳烦长安伯。”

长安伯?

杨瓒挑眉,这位顾千户竟还有爵位?

有貌有才有品更有家世,这是专门生来打击人的?

此时此刻,发出这种感慨的确不合时宜,但该怎么说,人和人果真是不能比。

待杨瓒穿戴好,挂上腰牌,三人快步走出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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