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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587)



实际上,但凡有些见识,都会明白,内阁相公,六部尚书,都已有了春秋。少则一年,多则几载,都将告老乞致仕。

位置空缺,谁将填补?

以今上行事,必属意少壮之人。

前番蓟州论功,武臣勋贵均升官封赏,中官亦未落下。独三位监军,只赏金银,赐绮衣,官职始终未变。

朝中不是没有议论。

愚钝者有,聪明人更多。

天子不升三人,非是疏漏,也不是有所顾忌,更不是圣眷消减。

此时不升,必是为图后事。

一旦敕令下达,十有八九会是越级擢升。

这样的大腿,明晃晃摆在眼前,不抱委实可惜。

但事有两面,有其利必有其弊。

原本,谢丕是最好的选择。

奈何谢状元出身不凡,亲爹是阁老,亲兄弟堂兄弟表兄弟排排站,各个才学不凡。谢氏门槛太高,未登一甲,没有过人政绩,随便往前凑,不过是自取其辱。

顾晣臣和杨瓒,均非出身名门,倒是平易近人。但两人性格,实在让人拿不准。

杨探花结交厂卫,住到锦衣卫指挥使家中,分毫不惧朝中议论,更不惧“鹰犬之友”“奸佞之辈”的帽子。

一旦投帖过府,必被盖上同样标签。

顾榜眼素来严正,殿试之后,为官之初,厚道之名不胫而走。但经出使朝鲜,一计引得王位更迭,国君俯首,厚道两字,骤然打上引号。

这样三个人,脑门上明晃晃刻着八个字:前途无量,大腿粗壮。

怎奈自家胳膊太短太细,就算想抱,也得仔细掂量。

文臣之中,如王郎中这般,委实不少。

多是五品以下,而立不惑之年,官途不畅。

起自寒门,朝中地方均无根基。才学确有,官声不错,职业生涯却是磕磕绊绊。无论多努力,都卡在门槛前,几年不得晋升。

想要跨越前进,必须借助外力。

只不过,借力之人摆在眼前,多数人却在犹豫。

抓是不抓?

投是不投?

朝中站队,九成以上没有回头路。

如户部侍郎焦芳,弘治末年,便与刘瑾过从甚密。即便有杨瓒横空出世,“阉党”的帽子,依旧扣得结实。

如果投向杨瓒,日后必为“杨党”。

据言杨御史极恶“火耗”“冰敬”,以前伸手,或可揭过,今后定要多加注意。

欲要抱住杨瓒大腿,其他不提,贪墨之举绝不能有。更要团结武官,交好厂卫。遇同僚大骂武人,无理必要与之争论,绝不能和稀泥。

最重要一点,关心民生,急百姓所急,立身持正,半点不许含糊。

想到这里,王郎中摇头叹息。

纵览国朝,实无前例可以借鉴。

正德朝之前,怕是没人会想到,为官站队也会这般艰难。

事情越难,越是要想办法克服。否则,等内阁换人,六部尚书更名,想再靠拢,黄花菜都凉了。

长安伯府,杨瓒丝毫不知朝中变化,好梦正酣,一觉睡过正午。

早膳午膳全都错过,近未时中,才被饿醒。

肚子轰鸣,实在睡不下去。

然腰膝酸软,四肢无力,单是从榻上坐起,便出一身虚汗。穿衣洗漱,更是龟速挪动。

温热的面巾覆在脸上,紧绷的额际似有舒缓。

靠在桌旁,杨瓒拿起一块点心,就着温茶送下腹,才觉活了过来。

看看凌乱的床榻,想起昨夜,杨探花无比懊恼。

他一定是脑袋被门夹,才会想和顾指挥聊一聊。

常听熊孩子坑爹,从不晓得,乖侄子也会坑叔!

叹息一声,杨探花又拿起一块点心,全当是咬在某人身上,狠狠磨牙。

单手覆上肩头,不用看,都知是什么情形。

虽说还了回去,甚至留下两枚清晰的牙印,无奈,武力值不能比,牙口同样没得比。

记忆回笼,杨御史沉默咬着点心,又是一把辛酸泪。

半刻之后,长随重新换上热茶。

马长史带人送来一件斗篷。

“昨夜一场大雪,风寒雪冷,伯爷吩咐,取这件斗篷与杨老爷。”

狐皮制成的斗篷,雪白光滑,无一丝杂色。内以绸缎为衬,颈间搭扣,竟缀着两颗指腹大的珍珠。

论理,顾伯爷如此细心体贴,杨瓒该心悦才是。

怎料想,展开斗篷,看明用料剪裁,杨探花当场黑脸。

“马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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