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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563)



群臣吵过小半个时辰,火药味越来越重,几乎要当殿动手。

朱厚照终于咳嗽一声,轻飘飘落下四个字:“朕知道了。”

知道了?

内阁六部,武将勋贵,齐刷刷仰望天子,这算什么?

是斥是罚,是贬谪是流放,是杀头是凌迟,好歹给个准话。大家也有个标准,否则,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继续吵下去。

众人满怀期待,朱厚照却闭紧嘴巴,咬着尚膳监新制的甘薯条,摆摆手。

刘瑾会意,抢在张永之前,上前半步,扯开嗓子,“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翻译过来,换话题。

接连三日,围绕晋王上表,藩王不臣,宗室走私之事,早朝午朝吵成一团,乱成一锅粥。

奉天殿和西角门吵不出结果,轮值时,口沫飞溅,继续吵。

动嘴不过瘾,直接撸起袖子,以力服人。

从两人到四人,从值房到廊下。

绯袍和青袍打得热闹,六部九卿集体参与。

一位尚书,四位侍郎,部下官员若干,接连光荣倒下。穿着绿袍的小官,不入流的文吏,远远避开战场,抱团躲在角落,小动物一般瑟瑟发抖。

上官凶猛,着实威武,吾等弗如!

翌日上朝,文臣队列少去半截,天子诧异,询问得知,要么偶感风寒,要么微染小恙,全都告假。

咬着甘薯条,朱厚照撇嘴。

李院使都告诉他,兵部侍郎扭腰,礼部尚书脸肿,都察院右都御史崴脚,特地请他贴的膏药。

偶然风寒?

分明是打群架负伤!

文官陆续告病,声音渐弱。武将趁机请示,旁人不提,宁王得先帝厚恩,却生不臣之意,良心大大的坏了,理当派兵征讨。

“臣请缨,率京卫两千,械拿入京!”

文臣回过味来,全体瞪眼。

自家内部不和,竟给这些厮杀汉钻了空子!

出乎预料,朱厚照嚼着甘薯,仍是四个字:“朕知道了。”

轻轻松松,将请命的国公打发回队列,令张永捧出甘薯,同群臣商讨,如何在京畿推广种植。

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宁王和安化王,都感大祸临头,如热锅上的蚂蚁。

历史上,两人都曾兴兵造反。

宁王上下活动,恢复王府护卫,广纳幕僚,实力颇强。安化王打出“清君侧”旗号,以刘瑾为目标,获得宁夏边将拥护。

但在现下,时机条件均不成熟,陡然揭开盖子,着实令两人措手不及。

打个比方,蛹化成蝶,没等做好准备,妄图破茧而出,完全是作死,不留后路那一种。

天子的反应,更让两人心惊。

按理说,凡是皇帝,遇到这种事,都该怒发冲冠,下令围住王府,捉拿首犯,狠狠收拾。

朱厚照不动怒,也不言如何处置,淡然以对,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心中没底。

这个反应,只有两个可能。

顾念宗族之情,网开一面,不予处置;亦或是记在心里,定下章程,一旦动手,就要往死里收拾。

无论怎么看,少年天子都不像以德报怨之人。

以其性格,必是谁敢戳他一指头,绝对踹回两脚。

越想越是焦虑,越想越是恐惧。

宁王尚能稳住,企图上表自陈,和晋王打擂台,争取时间。

安化王本就耳根子软,在属官的“建议”下,直接上疏请罪,承认过错,连带供出宁王。

所谓猪队友,就是要把伙伴踹坑里,顺便添两锹土。

宁王忽觉人生悲凉。

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和这厮推心置腹,勾搭到一处!

接到安化王罪疏,朱厚照笑眯双眼。

果真如杨先生所言,一动不如一静。

网子撒开,陷阱布下,大鱼小鱼自投罗网,尽如所期。

安化王之后,涉事的宗室官员,均纷纷上疏,自陈罪过。

非是众人突生觉悟,幡然悔过,而是对比谋反,自己不过是从事商道,顶多违反海禁,走私市货,实在算不上大罪。

有安化王和宁王在前挡着,天子追究,九成不会掉脑袋。

运气好的话,交钱就能赎罪。

待奏疏累积到一定程度,朱厚照当朝下旨,遣厂卫往宁夏,押安化王及其属官入京。王府家眷暂留封地,由东西两厂番役严加看管。

敕浙江布政使司左参议王守仁,领八百卫军往南昌,包围宁王府,押解王府一干人等入京。

涉事官员,皆下锦衣狱和刑部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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