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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心中作何感想,从表面看,升官赏银都是天子恩德。
早朝之后,内阁六部立即忙碌起来。
抄送敕谕,传送边镇,开国库取金银布帛,点清数目,一并送往蓟州。
内廷织造房领命,管事太监亲自监督,织工日夜轮换,三日便将赐服制成,交司礼监。
丘聚刘瑾领命,亲往蓟州,宣示天恩。
丘公公很是兴奋,忙着打点行装。
刘公公则蔫头耷脑,回到司礼监,躲开王公公耳目,关进小屋偷偷抹泪。
姓杨的去了北边,好不容易过几天舒心日子。结果倒好,一道敕令,又要亲自送上门!
想到京城和江浙种种,刘瑾满嘴苦涩,恨不能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
只要天子能改变主意,不让他去北边,不见姓杨的,干什么都成啊!即便是做个好人,咬咬牙,他也认了!
期望很美好,现实却给刘公公当头一棒。
朱厚照非但没有改变主意,更是大手一挥,启程日期提前。
凄凉寒风中,刘瑾拜别天子,登上北去的马车。
雪花飘落,刘公公推开车窗,目及茫茫雪原,生出不祥预感。
此行绝不会简单,八成又要被姓杨的欺压。
思及此,不由得迎风洒泪,自怜自哀。
咱家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哇!
队伍前行,路途漫漫。
朔风卷着碎雪,打在车厢上,接连不断,似在劝刘公公节哀。
镇虏营前,一场大火烧足两个日夜。
帐篷杂物,遍地血痕都被付之一炬。化成飞灰,随烟尘飘散,洒落茫茫荒原。
杨瓒站在城头,眺望北疆,深吸一口气,直冷到腔子里。
下定决心,便没有回头路。
可怜他人,死的定会是自己。
“佥宪,”一名校尉上前,低声道,“有监察御史自晋地折返,言遇到离散牧民,告镇虏营边军杀良冒功。”
“离散牧民?”
杨瓒转身,挑起眉尾。
“顾同知领兵出城,首尾理当扫清。这个牧民是哪来的?”
“回佥宪,来人持牙牌,直入中军大帐,卑职未能看清。”
“哦。”
杨瓒不置可否,收起千里镜,迈步走下城头。
一路行过,距中军大帐尚有五步,便能听到叱喝之声。
这声音,似有些熟悉。
举臂拦住守卫,快步走到帐前,看到那身青色官袍,眉毛挑得更高,忽然笑了。
当真是个“熟”人。
“刘柱史。”
杨瓒出声,喝斥声戛然而止。
刘庆吃过亏,知晓杨瓒手段,转过身,不提其他,先拱手行礼。
“杨佥宪。”
“刘柱史有礼。”
还礼时,杨瓒扫视帐中,顾卿顾鼎和赵榆都不在,仅张铭坐在主位,手正按在刀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被刘庆激怒。
杨瓒大胆推测,如果他不打岔,十有八九,张总戎会拔刀砍人。
寻常武官还要估顾忌御史身份。
张铭则不然。
出身勋贵功臣之家,亲爹是英国公,自己又是锦衣卫,不找别人麻烦就该谢天谢地,刘庆两度上门,一次比一次嚣张,堂堂国公世子,小霸王个性,如何能忍。
杨瓒忽然觉得,他不该来。
等张铭把人砍翻,找个借口收拾,比亲自出面更为便宜。
摇摇头,战场呆久,果真会发生蜕变。
换成两月前,他绝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就算是要收拾刘庆,也会采用更加“温和”的方式。砍人什么的,委实暴力了些。
想到这里,杨瓒抿了抿唇角,表情不觉产生变化。
落在刘庆眼中,却得出另一番解释。
他此来,主要为查证边军杀良冒功,情况允许,更要洗刷前番耻辱。
见杨瓒皱眉不说话,视线微垂,落在牧民身上,以为对方生怯,不禁信心大涨。抬头挺胸,将方才之言重述一遍。
查大同边储算什么,坐实镇虏营杀良冒功,欺瞒朝廷,才是大功!
“数人皆别部附庸……口证边军放火,斩杀之人俱是牧民!张总戎,杨佥宪,能否做出解释?”
杨瓒看着刘庆,忽然问道:“此事,刘柱史可上奏朝廷?”
“已然上奏!”
刘庆嗤笑。
抵营之前,弹劾奏疏便在途中,更有三名牧民相随。敢只身入营,不过为做足姿态,博刚正不阿,大义凛然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