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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484)



运气不好,喝凉水都能塞牙。早一班晚一班,都能避开风口,偏偏赶上寸劲,当真是倒霉。

朱厚照砸得起劲,一边砸,一边想着奏疏内容,怒火更炽。

孝陵落雷,同他何干?

古木被劈,林木被烧,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一南一北,八竿子打不着,就能扯到他的身上?

越想越气,愤气填胸,随手抓起一只砚台,用力掷在地上。

残墨飞溅,染湿袍角。

奏疏摊开散落,几点墨痕,恰好落于其上。

“奸臣欲擅权,必先惑人主心志。人主不自觉,反信为贤,而祸乱随之。”

“如秦赵高劝二世严刑肆志,唐仇士良常以奢靡娱君上,俱祸国之始!”

“今朝中有奸,欺君之善,逢上之好,屡进谗言,勿使亲近儒生,以知尧舜之德,前代兴亡之故。而说以严刑之道,匠人之技,何其庸哉!”

“天降雷霆,是以为警。”

“夫天子不修仁德,亲佞远贤,疏远宗亲,不信朝臣,以赵括之流领兵,纵厂卫外戚掌权,其害深远,其祸久矣!”

以上还是指桑骂槐,紧接着,话锋急转,完全是指着朱厚照的鼻子,大骂昏君。尤以南京都察院右都御使史雍,言辞最为激烈。

“皇上嗣位以来,天下颙然,治未己兴。”

“不近贤臣大儒,而宠幸阉寺,亲近奸佞,颠覆典刑。不问法司,滥下锦衣卫,蒙冤者不知凡几。凡天下有志之士,无不嗟叹。”

“太监张永、谷大用、刘瑾、丘聚、高凤翔等蒙蔽左右。”

“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国子监司业顾晣臣,兵部郎中谢丕,入弘文馆,不讲圣人之学,反以番邦蛮夷媚献御前。”

“国库空虚,皇上不急于万民,修筑豹房,大发赏赐,用度奢靡,游宴无度。”

“殊不知人君为天地之主,系宗庙安危,掌万民之运。”

“陛下耗银巨万,秋发徭役,兴土木只为游玩。岂知小民穷檐蔀屋,谷粮难济。陛下锦衣玉食,宴饮无度,殊不知小民苦风寒雨,冻绥之弗。”

“自先皇大行,圣上垂统,南水北旱,莱州九震,宣府落雹,太原、大同等地接连灾异,岂非上天示警?”

“今岁夏秋亢旱,北疆连震。江南稻丰之地,米价腾贵。京畿内外,盗匪充斥,岂仁君治世?”

“孝陵落雷,损百年古木,焚两日不熄,实上天再警!”

“臣等泣血,恨不碎首玉阶,以清君侧之恶,正天子之德!内阁部院,九卿之属,受先帝顾命之托,宜迎艰赴难,谏匡救之言,责无旁贷,何能借词卸责!”

“陛下犹不悟,臣等伏阙死诤,以为忠义激谏!”

“先帝托付天下,嘱望何哉?”

“勤政爱民,亲贤远佞,垂统仁德,简肃持正,爱惜万民。”

“圣心顾,则国朝昌盛,八方咸服,小民得仰。”

“臣等伏望陛下因警知惧,侧身修德,以诏除恶,亟敕内阁部院科,通查嬖幸,屏斥奸佞,以绝祸端。”

“召还北兵,抚恤临境,免起兵祸。除西厂之属,夺东厂之权,束锦衣卫之行,释放冤狱,肃清朝纲。”

“今后委任大臣,务学亲贤。讲求古今,勿以蛮夷为得。”

“理乱以尧舜之德,抚化外以圣人之道。”

“一日三省,诏下万民,则祸乱可息,灾异可弭。”

洋洋洒洒近千字,几乎将朱厚照骂得体无完肤,所行诸事,更是骂了个遍。

建造豹房,是错!

改善膳食,是错!

学习海外方物,也是错!

南下剿匪,错!

北上御敌,错!

令厂卫抓贪,肃清地方,完全大错特错!

总之,凡天子所行,无论因由为何,结果为何,通通是错!

北边旱灾,是天子无德;南边水患,属皇上不仁。

宣府冰雹,损伤稼轩,实因天子大兴土木,肆意游玩,触怒上天。

莱州太原地震,更是上天示境,令天子自省改过。

警示既下,皇上不能从,以致金陵狂风闪电,孝陵落雷,古木损毁。

此间种种,再不可视之等闲!

为保社稷宗庙,陛下当诚心悔过。

赶走奸佞,重新启用贤良。圣祖高皇帝的法度,不能再用。最好仿效仁宗皇帝和先皇,尊重士大夫,重用饱学之士,广纳言论,不因言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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