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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227)



有人刻意找茬,激化矛盾?

杨瓒支着下巴,敲敲桌子,这个可能性很大。

说句不好听的,青葱少年朱厚照正处于人生叛逆期,性格就像弹簧,遇强则强。顺心便罢,不顺心,眨眼弹飞。

“就算有人找茬,短短时间,也不该如此。”

手指悬在桌面,久久没有落下。

杨瓒很不理解,旁人两论,以李东阳的老谋深算,如何能放任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

坐视旁观,不担心少年天子犯熊升级,彻底和群臣对着干?

事实上,朱厚照已经这么做了。只是还没达到顶峰,正在努力攀升。一朝爆发,才真的会要人命。

“没辙啊。”

手指开始发酸,杨瓒终于意识到,自己保持一个姿势僵坐了许久。

“要是早上几日,还能想想办法,现下……”恐怕神仙也不敢说,事情简单,马上就能解决。

触及桌面,凉意沿掌心爬升,似要侵入骨髓,杨瓒蹙眉,无意识打了个冷颤。

站起身,打着哈欠,杨瓒绕过屏风,倒在床榻之上。

天塌了,有高个顶着。

事情已经这样,再急也是无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睡觉。

睡醒,明天再说。

除下外袍,侧躺在榻上。全身包裹着锦被,不过片刻,杨瓒便沉入梦乡。

透过门缝,一丝凉风飘入室内。

残余烛火轻摇,倏然熄灭,只余青烟飘渺。

正德元年,正月丙戌。

睡了一夜,杨瓒精神大好。用过两块点心,喝下半盏热茶,便起身前往宫城。

京师之地,已多日未下大雪。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衙役总算能喘口气,不必巡逻之外,每日早起铲雪。

正月里,百姓无需辛劳,此时多在家中酣睡。路上行人,多是早起的文武官员。

依明律,在京文武官员,唯三品以上可乘轿。余下,够品级的文官可乘车,武官一概不许乘车。有爵位在身者,同样不能特殊,不骑马只能走路。

洪武帝同永乐帝再三申敕,不忘开国艰难,不废文治武功。

“其五军都督府管事,内外镇守、守备及公侯伯等,不问老少,不问功勋,盖不许乘轿。年老体衰者可乘车。余者皆不许。敢违例者,奏闻属实,严惩不贷。”

仁宗之后,朝廷法度渐宽。经宣宗英宗等朝,至孝宗朝,即便有官员违例,只要不过分,朝廷也不会严惩。

日月轮转,龙椅上换人,情况眨眼发生变化。

论理,以历史为参照,朱厚照不像会拘泥于这些“小事”。

偏偏有人作死,打着各种幌子,连番找茬,多重刺激,将少年天子彻底激怒,继而当朝宣布,复圣祖高皇帝之法。

甭管多大年岁,是不是受过风寒行动不便,法令当前,文武官员皆不许谮越。

丁是丁卯是卯。

圣祖皇帝怎么下令,必当一字不改,全部遵从。

故而,严抓贪官之余,锦衣卫和东厂开始严查京城官轿。

敢越制雕饰龙凤纹,抓!不是龙凤,只是看着像?那也不行,必须抓!

越品用金银绣带,抓!

车缦有色差,抓!

车轮尺寸不对,抓!

车身敢用丹漆,必须抓!

马鞍敢高出半寸,管你是谁,都要抓!

不乘车骑马,改走路?

不成!

厂卫横眉立目,厉声斥责:三品文武不依制乘轿,步行上朝,违背圣祖高皇帝之法!如此行事,可是对今上不满?

解释无用,统统抓起来!

自进入正德元年,京城官员行在路上,无不提心吊胆,唯恐中途跳出个锦衣卫或东厂番子,拿着尺子各种测量,找出半点不对,当场抓人。

短短不过数日,多数京城官员觉都睡不好,差点神经衰弱。

面对这种情况,内阁三位相公也是脑仁疼。

如果是其他事,还能想想办法。但天子手捧律令,头顶大诰,开口圣祖闭口太宗,集合都察院六科,也想不出驳斥的办法。

言官本有监察百官,弹劾不法之责。

天子以身作则,处处守法,依祖制办事,谁敢做出头椽子,上言此事欠妥,必当廷杖加身,揍个半死。

青史留名?

做梦去吧。

史书记载,必会斥其为“不守法”的小人。考虑到言官身份,更会加上“渎职”二字。

于是乎,朱厚照占据“大义”,全方位无死角的开始修理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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