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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212)



真也好,假也罢。

父亲不知行踪,母亲不愿前来。依照老人的说法,孙氏女不成单鬼也是孤魂。

同死的表兄尚有一个老仆捻香,而她,却连亲娘都不愿来见。

“可怜啊。”

古人重身后事,重孝道亲情。这般狠心的亲娘,实是少见。

上香之后,族长交给杨瓒一柄铜锤。

立牌坊不是小事,拆牌坊更有规矩。

功名坊是为杨瓒所立,又在祠堂前,今要拆毁,必须杨瓒敲下第一块石砖。

郑重接过铜锤,杨瓒行到牌坊正面。

自两根石柱上望,扫过刻有探花字样的石牌,凝视精心雕凿的花板,知晓这座牌坊耗费族人多少心血,难免生出几许愧意。

然而,为全族安稳,也为今后考虑,这座牌坊不能留,必须拆掉!

“四郎?”

杨瓒凝望花板,迟迟不动。族长不得不出声提醒:“时辰要过了。”

族里老人请阴阳生看过,这个时辰最适拆坊,再迟恐不合宜。

“是。”

压下骤起的情绪,按照族长指点,杨瓒用足力气,挥舞起铜锤,对准一根石柱狠狠敲下。

钝声回想,仿似钟声。

再看石柱,别说砖块,连搓石粉都没刮下来。

族长皱眉。

“再敲。”

杨瓒点头,抡锤。

当!

钝声之后,石柱岿然不动。

“再敲!”

当当!

“继续敲!”

当当当!

几次之后,族长嗓子冒烟,杨瓒双臂酸软,总算从柱上砸下巴掌大的一片。

杨瓒呼呼喘气的当,族中选出的几个壮丁上前,搓搓双手,抡起铜锤铁铲,叮叮当当凿了起来。

片刻间,石粉飞扬,石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细,倾斜。

“让伯父见笑了。”退后几步,擦去额上汗水,杨瓒笑得无比干戈。

丢人,两辈子从没这么丢人!

“四郎读书做官,不用下田,没把子力气也算不得什么。”

族长收回铜锤,单手提着,无比轻松。时而还挥动两下,似对杨瓒的费力感到奇怪。

杨瓒抖着胳膊,颤着双手,默默转头,无语泪流。

自今起,五碗增至六碗,可能多几分希望?

眨眼间,两根石柱俱被砸倒,花板石匾都没留下。

“吊过往生人的绳子,不能留!”

族中老人发话,壮丁再次挥舞铜锤,肌肉隆隆鼓起,将雕凿有花鸟的石板砸成碎块,装入藤筐,盖上粗布,只等运入山中深埋。

“时辰到,开祠堂!”

牌坊清理干净,石基都被挖出运走,半块不留。

祠堂前留下两个深坑,族人排成列,穿过坑间窄路,入祠堂跪拜。

族长和老人在前,杨枞杨瓒父子在后。

族中男丁依辈分年纪分离,在祠堂内跪拜。族中女子孩童候在祠堂外,未有特例,不可越过半步。

杨廉被母亲带来,本该随同辈兄弟跪在最末。未等分香,却被族长遣人领至最前。

未知内中缘故,杨严氏望着儿子,心头发紧。惊疑不定之下,险些起身冲入祠堂。幸亏被族长家的儿媳拦住,才没破了族中规矩。

“莫要担心。”杨刘氏按着杨严氏,压低声音道,“你公公和小叔都在前面,还能害廉娃不成?你要是坏了规矩,犯了忌讳,才会让廉娃在长辈前落不是。”

“可……”

“听我的劝,千万别犯糊涂!”

杨刘氏不松手,连声叮嘱。杨严氏面上被劝住,退后两步,望着黑黝黝的门内,仍是心焦。

先祖牌位前,杨瓒依照老人吩咐,跪在蒲团上,先上香后磕头。

礼毕,族人带过杨廉。

“瓒有言告于祖宗,还清诸位长辈做个见证。”

牵过杨廉,握着冰凉的小手,杨瓒深吸一口,朗声道:“列祖列宗在上,男瓒于堂前立誓,今生不娶,不续子嗣!”

“四郎!”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呼出声。

“你这是做什么?”

“兄长之死,瓒难辞其咎。”

杨瓒端正神情,声音愈发坚定。

“瓒今在列祖列宗前立誓,长兄之子既瓒之子,瓒必当视如己出,抚其成人,育其成才。欲考功名,瓒定倾囊相授,助其科举。欲为闲翁,必为其择良妇,置田产,传续家业,绵延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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