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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时不待人,天不容情。
盐引之事未全,弘治帝便已万年。
现今,多数盐引尚未下发,边军仍是缺衣少粮。对抗大举进犯的鞑靼,胜算只在五五开,还是从乐观考量。
李御史并非怯战,实是在做最稳妥的打算。
宣府距京城仅三百余里,堪为北直隶门户。一旦鞑靼骑兵突破宣府,长驱直入,兵指顺天,正统年间之事恐又要重演。
“必须固守!”
李进不敢冒险,也不能冒险。
宁可担负胆小的名声,也不能贸然行动,赌那不到五成的胜算。
张俊则不然。
镇守宣府多年,与鞑靼骑兵交战不下十次。张总戎深知可延汗的狡诈。
出兵尚可拖延时间,向朝廷飞送快报,请求京军增援。固守城池,躲在城垣之后,看似稳妥,实则已将弱点暴露给对方,明摆着告诉鞑靼,己方兵力不足,士气不振,放心来打!
“贼虏不少知兵之人。虏首麾下六名万户,各个能征善战。更有国朝逆贼投奔,为其出谋划策。今番兴兵来犯,连营二十里,必不肯善罢甘休,轻易撤兵。”
“固守城垣实非万全之计,分兵镇守关隘,遣快马至大同等处报信,并埋伏奇兵,趁虏不备跃起伤敌,方为上选!”
张俊口才不及李进,军事素养实是高出一筹。
奈何说破嘴皮子,李御史仍是雷打不动。
派遣的夜不收接连回报,鞑靼开始拔营,正向新开口、新河口等处分兵。情况紧急,再耽搁不得,张俊咬牙,双拳紧握,恨得双眼赤红。
“两位,且听咱家一句。”
始终保持沉默的刘清终于开口,道:“咱家以为,李御史之言固然稳妥,然鞑靼狼戾不仁,凶残成性,所过之处必生灵涂炭。将兵躲入城垣,边疆百姓定将遭受大难。”
刘清袖着手,一身素色圆领衫,苍老的面容沟壑遍布,每一句话,都饱含着历经风雨的磨练和智慧。
“咱家不敢言知兵,只知太宗皇帝迁都神京,以天子之尊为国守门,护万民平安。边军之责,理在守土卫民,拒敌于外。”
力战不敌,英魂可慰。
守城不出,眼睁睁看着百姓被铁蹄蹂躏,拍着胸口问一问,是否对得起埋骨草原的先烈英灵。
至此,刘清敛眉垂目,不再多言。
李进沉默了。
张俊用力握拳,扫李进一眼,再不同他争执,直接号令麾下边将布防,并向各卫所调兵,踞守险要处埋下伏兵。
参将游击抱拳领命,全身披挂,各自点兵出发。
待张俊离开,李进仍是眉头深锁。看向刘清,不禁道:“刘公公,此番实是冒险。一着不慎,必致贼虏长驱直入,危及神京!”
“李御史仍持议固守?”刘清眉毛也不抬,坐在椅上,愈发显得苍老。
李进摇头,话说到那个份上,继续坚持己见,无视边民危难,他成什么人了?
“以本官之见,不若速遣人至太原府,联系晋王,督天成、灵丘等卫增援。”
“太原?”
刘清咳嗽两声,面上闪过一丝冷笑。
“刘公公以为不妥?”
岂止不妥。
刘清仍是冷笑。
晋王那点心思,自以为藏得好,实际早被锦衣卫东厂查明。遣人至太原,远不如遣快马飞驰回京,乞朝廷增兵。
朝廷和藩王间的角力,出身御马监,曾为东厂颗领班的刘公公一清二楚。只不好同李进明言。
自圣祖高皇帝时起,晋王府便镇守太原。没有实据,纵然是他,也不敢透出半点消息。引来朝中言官口诛笔伐,难做的不只是厂公,恐怕还会殃及太子殿下。
内廷出来的都知道,管不住手不打紧,绝不能管不住嘴。
最终,在刘清的干预下,李进偃旗息鼓,采纳总兵官张俊之议,放弃坚城不出,同意分兵驻守各隘口,发民壮加固柴沟等堡,于隘口土堡前设置拒马,遣出大量夜不收,日夜侦查敌情。
大同副总兵黄镇得讯,亲自率兵增援,同宣府总兵官张俊合兵万全右卫,共计一万五千人,共同御敌。
六月己酉,鞑靼骑兵猛攻新开口。
大军压境,铁蹄隆隆,刀剑争鸣。
参将李稽持枪上阵,拼死迎敌。黄镇、张雄各率所部相距于虞台岭,严防鞑靼突进。
日暮时分,残破的城垣被鲜血染红。
李稽身负重伤,麾下十不存一,趁夜退守一处边堡,被几倍的兵力围困,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