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赵家,素姐与陆氏自去看赵家老安人,留玉姐、念郎与文郎、文郎堂弟七岁的二郎、六岁的山郎、文郎堂妹同是七岁的杏姐一道玩耍。赵家知这两家芥蒂,也不敢怠慢,林氏亲看着几个人玩耍,见玉姐渐有了美人模样儿,洪谦又置下家业,秀英再孕,心头颇有悔意,若无当时事,却是个好儿媳妇儿。
这赵家子孙也不算少,分一分家,也是有多有少,这般媳妇正好帮衬。又思那些皆是旧事,两人往日相得,洪谦初立户,根基也不深,不若赵家久在江州,许又能成呢?是以对玉姐颇为亲切。又不好不管念郎,只交与文郎兄弟一处作戏耍子:“你们都读书哩,一处说说学了甚。”
玉姐也婶子长婶子短,亲亲热热叫着林氏——却令念郎不忿了起来,把两只小手儿背在身后,脖儿一扬,摇摇摆摆踱起步来吟几句诗,却讽出“牝鸡司晨”之句来。
小茶儿到得程家,于她娘袁妈妈那里得来几碟细果子,端往李妈妈处,几句婶儿一叫,哄得李妈妈将这街上家长里短一一说了来。以此便知玉姐与念郎之恩怨。见此形状,小茶儿一拉朵儿,手里捏个帕子,嘲笑道:“摇摇摆摆,倒好似只鸭子,不知几时宰杀下锅哩。”
这一回却不单是与主人家出头,小茶儿也是死了爹且无兄弟,往常也没少叫人冷眼看着,她是仆役之流,较玉姐还不如。总是无人敢于秀英跟前说得更过份,袁妈妈那里,却是有人不避小茶儿,颇有调戏之语——小茶儿打小最恨这等人。
念郎心里有事,听了便把面皮涨红,一指小茶儿:“你这贱婢说甚?”林氏欲要打个圆场。
小茶儿嘴更快,一理帕子,也不理念郎,只说朵儿:“我便说你绣得不像。”原来这帕子上绣的却是只喜鹊儿,朵儿绣工颇好,实诚道:“哪像鸭子哩?分明是鹊儿。”
小茶儿道:“横竖是只扁毛牲畜,再扑楞翅子,也是飞不起来哩,没出息偏要横行,讨打的杀才。”说着一丢眼色,朵儿本待与她辩论,见这眼色,不由一楞,也住了嘴儿。
玉姐却与林氏道:“婶子拿甚赔我哩?”
林氏正巴不得有人岔开了,也道:“为甚要我赔你?”
玉姐笑道:“我的人在婶子这里叫人骂了,我有爹有娘教着,知道要给主人家面子,才不争执,婶子难道不与我些好处?”笑得林氏背上发毛,一看念郎,那小子险些儿又要扑将上来撕打。
林氏心道,你个小痴子,活该斗不过个丫头!须知这凡十三、四岁以下,男孩儿与女孩儿总是差不多的,个头儿也未必如人,力气也未必如人。打将起来,实是胜负难料。且这念郎,幼时便被玉姐打过,眼下竟是好了疮疤忘了疼,非要挑衅招打。
林氏却是冤枉了念郎,他经陆氏教导,渐知这“君子动口不动手”,又思念书知得多,打不过你便不打,我便气一气你,气哭最好!哪知骂也骂不过人。
林氏急分开了他们,叫端了茶果上来,亏得那头探病已毕,赵家老安人撑不得,歪头便打了盹儿,两处长辈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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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主仆于赵家将念郎好一通贬损,两家孩子回家,各向长辈诉说。素姐道:“那小东西只好嘴上说说,也讨不得便宜去,你便只当听狗汪汪罢了。好人不与狗计较,理他做甚?”
玉姐笑道:“阿婆素来心善,现在也这般说他,想是他不好。”
说得素姐面上一红:“你也是,女孩儿家家,休要乱犯口舌。将来说不着好人家。”玉姐听到最后一句,低头不语。
林老安人道:“一味退让才叫人瞧不起哩,咱不惹人,谁惹了咱,咱也不令他好看。丫头使女该为主子理论便当开口,你也不要叫她们白为你置一回气。”又赏了小茶儿一碟儿细果子去吃。
陆氏便说念郎:“叫你少惹她,你便不听,你理她做甚?你只管读好了书,将来做官人!她能有甚能为?左右不过嫁个汉子罢了。你有本事走多远,皆是你的。她家里人丁单薄,上好的人家谁个肯娶?待你成材了,只管骑着高头大马回来走一遭,那丫头怕不得红了眼?你偏弄这些个,是走了下流道儿。”
从来天意弄人,便如程家,连着数十年全生的女孩儿,求个男儿也求不来。又或如陆氏,将将说完玉姐家中人丁单薄,九月里秀英居然生下一个男孩儿来!喜得程、洪二姓欣喜万分,这回接生的却不是王妈妈,乃是江州城另一稳婆,人称米妈妈的米婆子,米婆子便得了五两银子一锭小元宝,又以一篮子果蔬嗄饭并一壶酒,喜滋滋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