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哥板着脸儿一点头。小茶儿笑吟吟抱他进去了,并不说章哥上回想自家过门槛儿,因腿儿短,抬腿便骑坐在门槛上。门槛既长且宽又高,他一个不稳,扎开两条胳膊,复又趴在门槛上,若非小茶儿手快,章哥险些将脸去砸门槛儿。时值冬日,穿得又多,远看似个团子堆在门槛儿上,门里门外再顾不得他是太子,都笑得前仰后合。
自此,章哥每要过门槛儿,便叫小茶儿或是胡妈妈抱了过。每到门槛前,必使小短腿儿量一量门槛儿,心绪不好时,还要踢门槛儿一脚,口里恨恨:“早晚有一天我自跨了你去。”
入得殿来,九哥与玉姐便不说旁事,九哥拉着章哥的手儿,问他又读了甚书。玉姐却抱着湛哥,听他父子两个一问一答。许是九哥少时不得父意,便不肯叫自家儿子吃亏,虽督课颇严,待儿子却极亲近。章哥答话,湛哥跟着学几句儿,九哥也不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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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玉姐得了九哥应允,次日携了儿子往慈寿殿里请安毕,便去寻孝愍太子妃王氏。太皇太后因玉姐做出亲密样儿,连儿子都带来与她瞧,看玉姐便也柔和几分。人便是如此,那一惯为善的,偶有不好,你便要记他不好。那平素淡淡的,忽对笑了,反觉她是个好人了。太皇太后也投桃报李,压着皇太后不令她生事,与玉姐省去许多麻烦。
玉姐将两个儿子带回崇庆殿,叫章哥背诵昨日功课,描两页红,将湛哥交与安氏,叫她带着,休扰了章哥。这才换身衣裳,重理了钗环,往王氏那里去。孝愍太子去后,王氏并不曾出宫居住,只迁出东宫,往东宫侧后之睿宁殿内,抚育女儿,轻易并不出门。
闻得玉姐到来,母女两个都有些讶异。三姐放下手中针线,整一整衣裳,看向王氏。王氏道:“不妨的,你不须躲避,正该多亲近亲近才是。”三姐悄将手下正绣的一条抹额掩了,这原是要绣与玉姐的,如今还未完工,自是不好叫玉姐瞧见的。
玉姐到来时,与孝愍太子妃平见了礼,三姐便上来见婶母,口称“娘娘”。玉姐眼睛尖,已见着了她手边针线笸箩,笑道:“三姐果然长成大姑娘了,已做上针线了。”王氏笑道:“不过闲做两针,休叫她移了性情。说起活计来,她这能算个甚来?”又说,“还不快收了去?没的叫娘娘看了笑话。”
三姐的宫女忙上前抱了笸箩,一福身儿,悄悄退了下去,心中暗自纳罕:娘原叫我亲近娘娘的,怎地又叫我走开?
她却不知,从来说话听声儿,锣鼓听音儿,王氏自玉姐话中听出她将要说的恐与三姐有关,是以将三姐先支了开来。
果不其然,玉姐与王氏寒暄一阵,便说着儿女事:“外头自女儿极小便要为她们预备嫁妆,如今又兴厚嫁,不早早预备了嫁妆,临了便要失颜面。”王氏心中一凛,接口道:“我寡妇人家,只有这么一个孽障,她的嫁妆哪里用预备?我这些还不都是她的?”
玉姐道:“瞧你说的,你的还要留与外孙哩,我们哪能不管三姐?守着国库内库,怎会叫她薄了嫁妆?她的嫁妆倒不须愁,这女婿……嫂嫂可有甚想法儿?展眼她便要到及笄的年岁了,难不成要到十五了再择女婿?世间一眼便相中的人少,磨磨蹭蹭也要一年半载,再卜吉日,又不定立时便有好日子。一拖二拖,都要成老姑娘了。何不尽早了相看?”
王氏道:“我寡妇人家并无章程,只请官家与娘娘怜她个没了父亲的孩子,叫她一生平安,我便是立时死了,也好闭眼了。”玉姐忙道:“嫂嫂又说这丧气话来!要个甚样女婿,难道你真个不曾想过?官家昨日还与我说来,总要叫侄女儿此事如意。”
王氏沉吟半晌,道:“只消孩子纯朴和乐。”玉姐笑道:“嫂嫂心里可有人选了?若有咱好趁早看上一看,免叫人定了去。”王氏低头道:“容我想上一想,可好?”玉姐道:“我便等嫂嫂消息了。”
王氏送走玉姐,自思忖半晌,暗想三姐此生恐是做不了公主的,否则便又要牵扯上孝愍太子身份等等,怕又要生事。政事堂固不乐看着渤海郡王家坐大,更不欲有人借孝愍太子生事。若只是郡主,便不似公主那般易误驸马前程。如此看来,三姐反比公主吃香。勋贵人家人多事杂,又几代下来恐银钱上也是不凑手的居多,反不如与三姐寻个少年进士。女婿既有才,前程又不受阻,自然要待三姐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