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两口鸡汤,程秀英实在放心不下家里,情知母亲是个万事不沾手的人,还是忍不住捧着碗问素姐:“他们在忙什么呢?”
素姐惊讶地道:“自然是忙着洗儿、满月,接待亲朋了。”
那就是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程秀英习惯了,她娘对这些是真的不在行。听素姐说她:“你还在月子里,万要保重自己,就清清净净歇这一个月,万事自有人张罗……”又絮絮说些产后注意事项来。
程秀英听着她娘让她歇着,满心无力,暗道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小的刚生出来,老的都快七十了,哪能放得下心呢?孩子爹倒是个男人,可惜是个招赘来的,有些事儿上毕竟不太方便。看一眼还在念叨的素姐,秀英无奈了:本来这个正当年的母亲该担当起来的,可是……还是算了吧。
程秀英一点头:“娘,我知道了。”
程素姐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遇上女儿生育才说了这一遭,见女儿答应了,也就住了口,接过汤碗:“要不要再来一点?再撕点胸脯肉。”
程秀英堆起笑:“叫她们去弄罢,这两天娘也累着了,我怕阿翁阿婆也累着,娘帮我看看去呗。”
程素姐应了一声:“是呢,你阿婆是劳神费力这许久,还看着厨下煮红蛋呢。”
待程素姐出去了,小喜已经麻利地又盛了一碗鸡汤,洗手要撕肉。程秀英道:“且不忙,我有话问你。”
小喜忙垂下手,快步走到床前道:“娘子只管问。”
“家里眼下情形如何?”
小喜道:“姑爷写好了帖子,又亲往几处老亲家投了帖子,眼下正在太公那里。眼瞅就是洗三了,客也要上门了,正商议着如何接待呢。前面院子都要打扫了。老安人正吩咐人收拾院子哩。”
“家里人手呢?”
小喜情知秀英问的是什么,答得清清爽爽:“到了日子,厨下恐缺人,老安人说,如今又添了姐儿,怕更要短了人使,叫雇了几个短工,都是手脚极干净的妇人。”
“叫门上的人仔细些,备些新钱,有讨喜气的就散些,不许人在门上闹。”
“太公和老安人也是这般说的,老安人还使多煮了二百枚鸡子儿,到了日子有路过的都散些。”
程秀英暗想一回,这才春天,家里的田地早已播种,还没到夏天使水的时候,两个铺子也没到结算的日子,便是租出去给人使的临河仓栈,也与铺子一般——确是再无多少大事了。忽然心头一动:“来回人情他们可有记下了?”
小喜道:“姑爷在的时候是姑爷记着,姑爷出门了,又从铺子里把冯管事给叫了来帮忙。”
程秀英方舒了一口气:“把姐儿抱来我看看。”小喜答应一声,去厢房里喊来乳母李氏:“李婶子,娘子要看姐儿哩。”小喜年方十二,是个清秀伶俐的女孩儿,又因李氏是小主人乳母,故而口上很顺当地给李氏长了一辈儿。
李氏答应一声,拿襁褓裹了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到正房里来。程秀英见李氏抱孩子的手法颇为熟练,暗道这乳母找得倒好。李氏因抱了孩子,行动间不免慢上半怕,秀英也不恼,就着李氏的怀里看女儿:“这么小。”
李氏笑道:“才生出来的孩子,大姐儿这已是长得极好的了,府上精细,到满月的时候就能长开些了。姐儿这眉眼,标致着呢。”
程秀英也欢喜了一回:“你好生奶大了她,我自亏不了你。”
李氏谢了。
程秀英又愁道:“也是个劳碌的命,偏就生了她,女人家有什么好。”
李氏道:“这是姐姐带着弟弟走。”
程秀英的脸板了一板,弄得李氏、小喜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何处惹得她不快了。她们到程家日子尚浅,却不知秀英幼时并不叫秀英,却有个名儿叫招弟,端看程家眼下就她一根独苗,便知这名儿挺不合她意的。
还是小婴儿忽然哭了起来才救了场——尿布湿了。
秀英没带过孩子,留神看李氏如何给女儿换尿布,又怎么喂奶。看大姐儿吃饱了打了个嗝儿,又眯起眼睛睡得香,程秀英也不再说什么,从李氏手里接过孩子,看着她发了一回愣。
老安人也看了一回曾外孙女,也与程秀英一般嘱咐,方命李氏把大姐儿抱了下去。把眼一张望,林老安人张口便问小喜道:“你姑爷呢?怎地他娘子生完孩子醒了,他倒不见人了?”
程秀英心想,把人支使得往外跑的,怕不是您老?且您老人家在这儿,倒叫他怎么能站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