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这温驰家中幼子,父亲不好说,母亲却是真个心疼他,气性也是不小。闻说老婆跑了,也不去追,听了褚凉质问,却是不紧不慢回一句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令姐能命我的嫡长子管个婢子叫外祖母,我一个庶子,又如何叫不得?难道他还能比大哥金贵?你能入褚氏族谱,我的庶子自然也能入我温家族谱。李相爱女能容的事,令姐也须得能忍。想来岳父大人与我,是同样的心。”
褚凉也是个婢生子,听了这话气得要揪打温驰,他是心疼自家亲姐的,袖子里早藏了根戒尺,抽出来便打。温驰也不是个好性儿,岂能坐以待毙?又在他自家里,唤了人来将温驰一行捆了送还褚梦麟,又将原话儿说与褚梦麟听。自家却与一干朋友饮宴,且笑言:“有个不讲究的岳父就是好!”
众书童儿听了,一哄而笑,又都捂了嘴儿,内里也有听得懂的,也有半懂不懂的,这便赖那年长书童解说。一来二去,也都学了些儿礼义。观棋回来说与金哥听,叫洪谦知道了,也赞梁氏家风:“旁人家里家仆绕舌只说家长里短,他家书童说家长里短也要讲到道理上。”
秀英道:“怪道他家能出个相公哩,也是人之常情。如此我便更放心金哥了。明日是新科进士离京,江州乡亲你须得再送上一送。”洪谦道:“我省得,酒楼已订好了,还是醉仙楼,想来褚某人如今是没那个心情与我争歌姬了。”说得秀英一指戳他额上:“又不说好话来,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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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果然没有褚梦麟搅局,洪谦语带歉意,举杯道:“近来我也是官司缠身,不好连累诸位,如今事毕,诸位又要离去,还请满饮此杯,他日再会,再纵酒高歌,多多亲近。”众皆举觞。
洪谦又特意嘱咐盛凯,这盛凯因年轻,殿试过后硬叫提进了进士最后一名里,洪谦因其是同乡,也抽个空儿为他说了几句好话儿,并不将他放在京中,却走了那吏部尚书的路子,将他往外放先做个辅官,也是积累些资历,回来才好说话。其中关切之意,不言自明。
这一回散去,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得了官儿的见着这落了榜的,先时还叹自己堪堪只好做一小官,此时便开怀了起来。那落了榜的,也有羞于见人不来的,也有欲趁此机会与这些个中了的套个交情的。无论中与不中,只消有心,总要拿个笑脸儿冲着洪谦。
洪谦也只为留个好名声、好人缘儿,既是宾主尽欢,自是心中大慰。因携着林辰并张家兄弟一并赴宴,又说:“你们但有家书,可托付捎带。”三人都将书信递于本次考中名次最高者,请他代转。
众人见洪谦待林辰虽不热切却也携他出来,不由换个眼神儿,以为林家在洪谦面前尚有些份量,许要护佑林家的。不意回江州之后,便听闻林老秀才主持分家,将诸子分将出去,这才改了心情:原来这洪谦并不是一味相护。又道这林老秀才奸许,这一分家,除开林皓父亲一房,旁人自可各凭本事巴结讨好了。
一干人等回到江州,那几个中了的自是衣锦还乡,内里盛凯更叫人追捧。老人常说“莫欺少年穷”,何况盛凯也算不得穷。提亲的踏破门槛儿来,盛母潘氏皆不曾应,却问盛凯:“我怎地听说京里有榜下捉婿的?”盛凯苦笑道:“未禀父母,如何敢擅自应下?”
他这说的并不是实话,自家人晓得自家事儿,昔时盛凯心仪玉姐,彼时洪谦已有功名,潘氏尚不肯接话儿,只将眼睛往申氏女儿身上看,还要带些儿傲气。盛凯心里,玉姐自是好的,观其眼下行事,也是个明理的,而申氏诸女虽也不差,却没这般大好贤良名声,可见是不如的。则潘氏厚此而薄彼,可见潘氏纵是真心想要个“更好的”儿媳,这甚样是好、甚样是不好,她也是个弄不明白的。说得难听些儿,便是趋炎附势、好趁个势灶,生一双势利眼。
盛凯心中,佳妇当重德,潘氏却是要先看是否权贵,盛凯不好指责亲娘,只得闷在心里。自此便思,若有个厉害岳家,妻子硬气,遇上潘氏这心里向着富贵又要假作不喜、且要那富贵朝她低头的脾性,从此家无宁日。想那京中权贵的女儿,哪个是好娶的?褚梦麟娶了李五姐,是他十八代祖坟一齐冒了青烟儿,李五姐有四个姐姐,哪个丈夫敢胡来?最厉害一个,生生将个爬床的丫头全家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