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儿道:“过几日娘娘涨奶时,难道还要白白浪费了不成?自然要喂了哥儿,却不必总惦记来。您如今生完孩子,好生将养是正理。顶好三年抱俩,多生几个与哥儿做伴儿才好哩。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玉姐笑道:“这说的是正理儿。”
小茶儿又道:“今天看着郡公夫人了,悄悄儿地来,悄悄儿地抱着哥儿,还流泪来,出去时也是悄悄儿的。那是太子亲生母亲,娘娘当时晕过去了,不曾见着……”玉姐道:“我省得。”小茶儿便闭口不言。胡氏原是个少话的,话叫小茶儿都说了,她也乐得自在。此时想一想,又说:“太子回来怕要看哥儿,且放在这里罢,天冷,怕见风,待看过了,我们再一总抱哥儿去安歇。”玉姐亦允。
玉姐原已睡了一个时辰,又与小茶儿等说一回话,叫朵儿来:“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凡东宫执事人等,各赏一月份例钱。”朵儿应一声,与碧桃去发钱,外头还未领钱,先往殿外叩谢,一时欢声雷动。
待前后忙后,九哥也便回来,头一件事便是看妻儿。先看玉姐,见她头上裹着帕子,灯下看着气色还好,便与她道辛苦:“生受大姐了。”玉姐啐道:“我给自己生儿子,要你道辛苦来。”九哥也不恼,傻笑着要看儿子。
胡氏小心抱与他,九哥想接又不敢,硬着胳膊搂了来,话都说不顺溜了:“这般小……又软……”小茶儿道:“初生孩子骨头软。您别僵着,他不舒坦,胳膊略弯些儿才好。”九哥与她是熟人,急满头汗问她:“怎生弯来?”他自觉胳膊划了个弯儿,旁人眼里他是一丝儿也未曾动。
九哥直挺着胳膊,将大哥弄得哭了出来,九哥也几乎要哭出来了。玉姐道:“你那出息,将他拿来给我。”手忙脚乱一通哄,大哥重又睡着了,面上犹带泪痕,将九哥看得心疼,口里道:“儿子是用抱的,哪是用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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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有此喜事,朝中上下都颇欣喜,连城墙根儿下头住着的与人帮佣好赚一家衣食之资、并无甚余财的人家里,父母也多取了几文钱来与儿子去往街上多买几块粘牙糖来吃。真个算是普天同庆。
与此同时,四夷馆里却有几人正在密谋。内里一人正是前番来过,叫人翻了白眼想揍的一个英俊青年。此人正是那因写了一手烂字,叫黜落,便投了胡人之人的儿子,此人往胡地里去,虏主以贵女妻之,生下子女来。先是以胡俗取名,后又归了汉姓,这青年便叫个阎廷文,也通些经史,更习得骑射,此番又随使节而来。
两家既议和,通使便是应有之义了。阎廷文随胡人之小王前来,也是身膺重责。两家开榷场互市,胡人以牛羊皮毛等换取天朝之盐、茶。双方又各有禁,胡人不肯卖战马,天朝不肯卖的更多。天朝禁向胡人卖铁器,可卖丝、麻、绸、帛,书籍也不肯卖与,尤其兵书、医书等,又禁各色种子、粮食、硫磺、硝石、火药、药材等。[1]
因天朝极想要胡人的战马,胡人也需用铁,纵不是兵器,也需几口铁锅烧饭。两下盟约时议定,每年胡人与天朝战马五百匹,换铁锅、锅铲若干,常见药材若干。然总不敷用。
双方禁的物件儿五花八门,总是胡人需得多,天朝需的少。胡人因要换更多粮食、盐茶铁,手中只有战马强天朝许多。是以此番是来试探,是想将这互市做得更大些,每年以千匹战马,换等值粮、铁、药。阎廷文心里明白,天朝多半是会允的,因胡人与天朝互市换的战马,皆是骟过了的,并不能配种。天朝纵得了这些个好马,也无法产下良驹,还是得与胡人交易。
阎廷文胡语极顺,道:“这些个南蛮子最好面子,休说如今有了喜事,便是没有,王带着几百匹驽马来,道是朝贺,他们也要喜滋滋受了。何况要以良驹换他们铁器药材?”小王说是“小”,是说他这个王小,并非年纪小,这小王也好有三十余岁,正在年青力壮时,一脸络腮胡须,生得高大健壮,一摸胡须,大笑道:“他们就好要个脸,能叫陈熙离了北地最好。”
阎廷文道:“南朝人最不信武将,他打了胜仗,早要叫调回的。”小王道:“可汗也是这般说,咱只管做一场戏,好生好气哄了他们,他一走,咱便好动手。”阎廷文心道,哪有这般容易事?今冬依旧冷,牛羊冻毙只比去年少些罢了,也要休养生息一阵才好,最快也要到秋天马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