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打了个哈欠,九哥忙叫她歇了,玉姐腼腆道:“哭累了……”强撑着吩咐朵儿取了百金私房递往宫往权充奠仪,且说,又无个一般大的姐妹,也无人好比,便就这些了。
朵儿去不多时,红着眼睛回来,却与九哥玉姐带回一个消息来:“老安人白事上,见着不悟大师了。”却是不悟与清静两个也来凑热闹,各带了弟子来做水陆道场。这些个僧道皆是正经出家人,念经也是念的真经,与一般野僧野道又不同,不是口里胡柴休说旁人不知、他自己也不晓得在嚼些个甚的骗子。
不悟、清静两个却与洪谦商议,因问洪谦丧事毕要如何安排。洪谦机灵,见着他两个,又想他们也有所图,登时百窍皆通、福至心灵,道:“余者无忧,唯虑太子妃心下郁郁,或可请二位与太子妃请经,以安其心。”
两人皆称善。
恰朵儿出来,洪谦便叫她带了消息回东宫里去。太子妃曾外祖母死了,因此频繁与宫外有些往来倒并不出挑,玉姐说与九哥,九哥也赞同。于是这头洪谦请假携妻子扶灵返乡,那头九哥与官家说,请僧道来为玉姐讲经。官家允了,慈宫却只肯叫清静入来,于这不悟实有些看不大上。
慈宫素不信佛,且玉姐往大相国寺里走一遭,回来便有吉梦成孕之说,慈宫虽不明就里,也疑上和尚了。以和尚惯会“胡说八道”,不学无术为由,不肯应不悟入宫。不须不悟自辩,他那师兄不空却不情愿了,他这大相国寺住持也是有敕命的,竟上书与官家,称不悟绝非不学无术之徒,竟是非要辩个明白不可了。
不空有此自信,乃是因他知晓不悟底细,不悟出家前,俗家姓谢,名虞,字令字安,是本朝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
知悉此事,非止慈宫哑然,苏正自石渠书院一路摸了回来竟不迷路,满朝文官出身的都抻长了脖儿,自大相国寺一路围观至东宫门前,就为看这前辈。连官家,都只好喝一回闷酒,唱一回曲不成调的:“羽翼成,难动矣。”将将哭唱完,那头不悟入宫讲经,洪谦出京,边关却来凶信。
却是胡人绕过陈熙之防线,划了个半圈儿,连掠三城,将士死伤二万余,烽烟又起!
第92章 爱好
苏先生再想不到他心心念念许多年的人,早与他打打闹闹许多年了,半道儿上截了不悟,大太阳下看着不悟泛光的脑袋,竟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不悟了然一笑,邀他往大相国寺去吃茶。苏先生迷迷瞪瞪,跟着不悟一道去了大相国寺,直到禅房内坐下,小沙弥上了茶来,他才想起来问一声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悟微微一笑:“不过是出个家而已。”不悟只是个寻常和尚时,苏正尚不觉如何,待知他是谢虞,便愤然道:“君负一身才华而投身空门,对得起天下么?”不悟笑便转苦,他就知道,苏正是个书呆子,这等书呆子也确叫人敬佩。看苏正气得胡须一抖一抖,不悟还真个怕将他气坏了,开口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来管,何在我一人?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檀越不是也退而教书去了?”
苏先生却是经不得他这般说,脸儿也红了,声儿也大了:“我尚是奉朝请哩。眼下官家无事、东宫无事,我的长处又不在此!与其空耗,不如退而育才!”又数说谢虞十分不学好,官做不几年便嫌无趣,一忽闪便没了影儿。
不悟也是好脾气,由他说,说完了,便问他:“你想叫我做甚哩?”苏先生哑然,谢虞科考上是他前辈不假,却因成名时年幼,如今细较起来,比苏先生还要小上几岁。然则于七十许人而言,区区几岁差别也不大了。苏先生自家还半隐退了,这会儿难道还要撵谢虞出山不成?
苏先生闷闷不乐,不却知道他心中总有一股呆气,为人正直,今日这般说,却并非坏心。另起个话头儿道:“君子不器,既做得官,便做理僧。且如今我为僧却比为官便宜哩。”苏先生道:“有甚好来?你也是个僧官儿。”不悟大笑:“可不是个僧官儿,僧官儿能入东宫,你能入否?”
苏先生毕竟江州住了十余年,日日叫洪氏父女两个刷脑子,心头一动,惊道:“难道你——”不悟笑点头:“天下事,难道便不关出家人事了?”苏先生面色严肃了起来:“纵有抱负,也要走正道儿,这……近乎于佞幸。”不悟肃容道:“我原为护法而来,眼下不过因缘际会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