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玉堂一肚子气,暗道爹你为六哥定的亲事我还没曾说甚,你又挑剔起九哥娘子来。待将九娘娶过门,你才知道他两个般配哩。且那洪亲家,亦非池中物,休管你喜与不喜,我与我娘子喜欢,便好。
后头吴王妃却信得过申氏,闻说几个孙子都定了亲,便也不多问,只与申氏说:“孙尚书家姐儿在京中,我是见过的,真个不好,我也不能叫定了。虽是失了父母,却是祖母面前长大,也不是失了管教的。”定都定了,申氏又能说甚?只好谢了吴王妃费心,又说:“今日刚入京,待明日安置下了,便往那家送个帖儿,官人与我不回来便罢,回来了,总要与亲家见上一面儿方显得郑重。”
吴王妃含笑道:“你说的很是。”吴王世子与郦玉堂乃是一母同胞,世子妃与申氏是嫡亲的妯娌,平常累年不见,年节各有礼物来往,因处得少,龃龉便少,也跟着夸弟妹“周到”,又说:“四娘在京中住得少,有甚不方便处,只管回来说。”申氏又谢了大伯夫妇对大哥儿的照顾。又有三娘等妯娌凑趣儿,一时也是其乐融融。
酒至酣处,吴王妃便隐问六姐之事,申氏也含糊应了,实是不敢信吴王。吴王妃便悄留了她下来,与她单个儿说话:“我知你席上不好张扬说女儿家婚事,然六姐也不小了,总不好那几个都寻了好人家儿,六姐、七姐却要磨牙。她们更是我好孙女儿,我亦不忍她们受苦憋气。现有一个的……”
原来这朱震元配生下朱沛,不久即亡,次娶了继室段氏,又生三子一女,长子朱清、次朱源、次朱润,幼女朱洁,长子、次子皆已成家,幼子朱润年十八,正在说亲时。因苏先生要进京事,郦玉堂之名便有人传说,又知他家事,段氏便动了心思,想他家家教亦好,便要为儿子求娶她女儿,先与吴王妃说,微露其意。吴王妃也心疼申氏,想朱震家现也和睦,便想为六姐定这婚事,又因前番郦玉堂的信来,道是六姐、七姐皆有安排,然又无后门,是以先问申氏。
申氏心里咯噔一声儿,堆出个笑影儿来:“此事须得官人做主,不瞒娘说,官人他看女婿,这个……”吴王妃便失笑:“他总有一等怪癖,也罢,你先与他说去。这朱家子可有许多人喜欢,三娘都眼馋哩。”
申氏回来便与郦玉堂说了。郦玉堂一听,便道:“你当时便要拒了他家!”申氏道:“怎生拒的?说他家不贤良?你有何证据?你是御史,好‘风闻言事’?否则便是口舌。”说得郦玉堂不言声了。
申氏厚道,既觉这朱家有些不好,虽不曾有实据,总觉怪异,便不想夫家侄女儿去受气。然一切皆是猜测,她又不能直说,说便不止是犯口舌,也是得罪了九卿家。且朱震是自家科考做的官儿,却是侯府次子,他兄长霁南侯也当朝站班,其余几个兄弟,也都有个官身,实不好摆布。
郦玉堂道:“你便与娘说,我不喜欢他家。听便不顺耳,看便不顺眼……”
申氏道:“又说气话来,听说苏先生前阵儿好卜个卦,我便说你闲来无事也爱上这个,偶尔心头一动,晓得这门亲不好做,如何?也不得罪人。我也拿这个好劝说。”
郦玉堂道:“使得。”
两人又说起洪谦与苏先生两家有帖儿送来之事,郦玉堂道:“两处都该我们去拜会哩,岂有叫他们来的道理?”申氏道:“不然,洪亲家那里,人家是女家,合该我们先去。苏先生那里,先生才回来,忙哩,去也见不着人儿,他既使儿孙来,咱便接着。”
当下议定。
————————————————————————————————
苏平到郦宅的时候,郦玉堂已自宫中回来了,他是回来做宗正少卿的,又是远途而来,且是官家堂兄,一早往宗正处验了文书领了新信印、官袍等,便得了几天假。宗正也是郦家人,辈份儿上较郦玉堂长了一辈儿,年纪上与吴王也差不多,乃是郦玉堂族叔,倒也看顾他这族侄。
申氏亲携了九哥、六姐等往洪宅去,郦玉堂自在家中接待苏家来人。来者乃是苏正次子苏晔,携着其子苏平。
苏平十五岁年纪,生得不顶好,却也周正,与郦玉堂心中所思之顶好少年尚有些差池,然苏平是苏正之孙,言行举止无一不合规范,郦玉堂看了,便将这相貌上的不足舍了去。苏平学问亦好,与郦玉堂说话,虽非字字珠玑,亦是言之有物。待告辞时,郦玉堂舍不得,拉着苏平的手儿,叫他常来常往,又说:“犬子与君年纪相仿,今日随他母亲外头去了,不日命我便携他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