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跨进惇本殿,胤礽已经起身立于座前相迎了。张英连忙上前紧跨了几步,到胤礽面前行礼,胤礽看他拜到一半,抢一步上前扶着了他的胳膊:“师傅别来无恙?”
张英支吾了一下,胤礽已经虚扶一把,让他坐下了:“奉茶。”
他自己也回到位子上坐下,非常关切地道:“如今要与师傅品茶评书,越发地难了。”
张英长叹一声:“臣是来向太子请罪的。”
“?”疑惑的眼神。
“臣自蒙圣恩,为大学士,竟无暇得兼顾詹事府事。”
胤礽一笑:“师傅得汗阿玛器重,我也是欢喜的。”张英的文辞书法很得康熙喜欢,一为大学士,行动不离左右,让他给拟旨。有这么个人在康熙那里杵着,做梦都能笑出声儿来。太好了,汗阿玛要下什么旨意,必然要叫他的,若是瞒着我又对我不利的,从源头上他就能给堵住了。
有句英文说得好,一个硬币都有两面。张英受到康熙青睐是好事,同时也带来了另一面,就是张英自己说的,他没有办法再兼顾詹事府。对于张英来说,这样不能兼顾还要占着位子的事情,是他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他不能荒废了詹事府事。所以,他今天已经跟康熙上折子请辞了。
理由如上。
康熙已经同意了,却暗示他来跟太子打声招呼:“你们毕竟相处这么些年了,你奏与朕事,疏章未上而不令他人知,是你为人慎密。朕也知道你的难处,你说得也都在理,朕既准了,太子仍是不知。你与他仔细说一说。”多好的大臣啊!有什么事儿不会嚷嚷得天下皆知。
张英领命而来。
胤礽傻眼了,表情有那么两秒是真实的呆滞:“你已经辞了?汗阿玛也准了?”
张英不跟他废话:“殿下,还是想想接下来何人管詹事府事的好。以臣私度,必是熊赐履,殿下与他好好相处,必有所得。”
“怎么说?”以张英平素慎密,能这样坦诚地帮忙他的私活儿,不顺竿子爬那是傻子。
太子两年多的努力得到了一丝回报,张英说得很慢:“历来管詹事府事的,先前汤斌乃是殿下授业之师,汤斌卒,陛下点臣管詹事府事,下一个,该还是与殿下相处过的人才是。如今熊赐履与臣同授为大学士,且又是吏部尚书,正与臣之位相当。臣辞而得准,盖因臣要伺候拟旨,除此之外,熊赐履与臣同。”
胤礽认真地听了,不时点点头:“愿如师傅所言。”
这里面要介绍一个潜规则,除了朝廷重臣在詹事府兼职之外,还有一条就是詹事府的头子得有一定份量。而且,从康熙任命的前两任管詹事府事的人来看,都是汉臣,也如张英所说,都是太子的老师。要相信,在太子还小的时候,康熙真是疼他疼到骨头里,一点疑心都没有的,只怕他不上进,不怕他太上进。太子老师,皆是一时精才。
哦,扯远了。真相就是,第一任头子汤斌是尚书,第二任头子张英,在兼管詹事府事之前还被康熙拔啊拔,一年之内从礼部侍郎转成兵部侍郎再转回礼部当尚书,到级别够了,成詹事管的头子了。
现在呢,张英硬扛着从礼部尚书兼到了大学士打辞职报告,如果康熙不是到了非扫太子面子不可的地步,下一个来的人,就必须与张英职衔相当。
张英屈一屈手指,算给胤礽听:“康熙三十七年,大学士原有五人,王熙为首,余者伊桑阿、阿兰泰、张玉书、李天馥。六月张玉书丁忧加籍,补以吴琠,又是五人。到了今年,”今年是个换血年,“九月阿兰泰卒、十月李天馥卒。十一月,圣上补马齐、佛伦、熊赐履与臣,与王熙、吴琠、伊桑阿,共有七人。”
王熙是不要想了,人家是康熙那里的头子,要是再兼任了,影响未免有些不好。佛伦,那家伙,就是给了也不想要的。他与伊桑阿、马齐还都是满臣。
剩下的人里,也就熊赐履的赢面儿大了。
张英这个一向守口如瓶的家伙能说这些,必是已经看得很准了的。胤礽起身,长揖为礼:“谢师傅指点。”
张英受了这一礼,因为他还有其他要指点的:“生受殿下一句师傅,不免多唠叨两句——与熊赐履好好相处。”
胤礽认真记下了,张英又说:“与殿下相处已久,殿下比前些年,更沉稳了。这样很好,恭谦慎恪能廉,圣上所喜。”完全提醒了啊!
胤礽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已经摸到了康熙的性情,知道张英说的都是实话,只是这种提醒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吓人啊?遗言似的!叹了口气,这大概是能与张英聊的最深入的一次了,接下来张英就是给皇帝写圣旨的人了,最好不要结交皇子,皇子也不要去结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