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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时间前。
巨龙缓缓从天际垂下头部,露出布满了巨大鳞片的颈,和在狂风中向四面八方飘扬的长须。
单超发力用龙渊钉住脚下的地面,愕然打量云层中不断变幻的青龙虚影:“这……是什么,传说中的开印?”
谢云笑了笑,并没有解释。
不知为何此刻他的面孔看上去已不太像活人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他透明如纸的皮肤下,隐约浮现出了极为浅淡的黑气和斑痕。
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死魂灵,正呼啸着从他体内复活。
谢云沉静道:“我不能支撑很久,半个时辰已是极限了。降禅坛那边肯定出了变故,必须先把尹开阳下在皇帝身上的傀儡术破除……”
数里以外的山巅正面,皇帝登坛祭祀,群臣山呼万岁。阴云正从那边飞速滚来,裹挟着隐隐的青光,在他们头顶层层聚拢。
单超深深吸了口寒冷的湿气,不由自主想起那天深夜武后印在谢云眉心上的一吻,想起回忆中穿越沙漠飞向自己的一箭,继而又记起那句斩钉截铁的:“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不会帮你……”
当日针扎般的失望和愤恨,再次涌上单超心头,然而却不再是针对眼前这个数次试图置他于死地的人,而是对他自己。
——最终还是忍不住全力出手的,软弱的自己。
以及纵使全力出手,却还是无法令心上人得偿所愿的自己!
单超喉结剧烈滑动了下,拔出七星龙渊,低声道:“这个给你,太阿已经开裂了……”
然而谢云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说:“不用,你那边更凶险。”
他手指触感冰凉细腻,单超猝然转过头,心怦怦在跳,却说不出话,只听谢云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将金针刺入圣上脑髓后,就待在降禅坛侍奉皇后登坛祭地,千万不要再回来了。此战若我万一死在这里,锦心会将统领府万贯家产交给你继承;从此天大地大,世间任你遨游,切莫再入长安……”
谢云猝然顿住,片刻后伸出手,指尖从单超英挺的侧颊一抚而过,擦去了刚才斩断玄武一足时溅上的,已经半干了的血。
恍若当年他拭去徒弟满面的风沙和汗水,恍若更早以前,年轻的谢云躬下身,从奴隶主的帐篷里将那伤痕累累的小孩抱起来背在背上。
“去吧,”谢云道。
“……佩服,”尹开阳眼看着单超离开战场,情知拦不住,便也丝毫不拦,微笑着鼓掌道:“当年你流放漠北的事,该不会是故意设计好的吧?”
谢云不答。
“你这是穷尽了多少天师一生之力,才能推算出紫薇新星所在的方位?还要花费多少心血计算,才能令紫微星还没升起,便死心塌地被你控制在手里?——草蛇灰线、绵延千里,阿云,这等谋略当真可怕啊。”
谢云终于从单超离开的方向回过头,站在顶天立地的巨龙幻影之前,迎着风横起太阿剑,掌心从龟裂的上古剑身缓缓抚过:“惭愧,你说的这两件事情我其实都没有做到……”
疯狂具现的刺青从掌心涌向太阿,剑身发出绚丽青光,竟瞬间焕然如新!
“与其在言语上威胁我,不如先面对眼前更大的危机吧,”谢云嘴唇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老师。”
巨龙在云海中盘旋,突然望见深涧中被开膛破肚的幼年青龙,身形顿住。
下一刻,巨龙爆发出愤怒到极点的怒吼,从苍穹呼啸而下,将玄武直摧了出去!
自当年青龙负剑单挑凤凰全族起,世间便再也没见过如此壮丽和恢弘的盛景。
雌龙一路狂轰滥炸,将玄武在山涧中飞速拖行,龟甲在碰撞中大块大块撕脱、掉落,圣兽听不见的惨叫响彻九霄,将两侧山壁上的参天大树纷纷拦腰震断。
巨龙一眼看不见尽头的身躯疯狂涌动,整座山涧随之轰鸣摇撼,数不清的巨石在冲击中滚落,继而与龙鳞剧烈摩擦、迸出火光,继而无声无息爆成了齑粉!
满地密密麻麻刀锋般尖锐的碎石上,都挂着玄武的肢体残片和碎鳞,蜿蜒而成一条腥臭无比的长路。紧接着尽头传来一声尖锐无比的长啸,伴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撕裂声——雌龙把玄武抵在万丈险壁前,活生生撕开了它的整座龟甲!
尹开阳连呕了数口黑血,才挥刀挡住谢云破空而来的剑锋,唏嘘道:“惨烈啊……”
谢云一黑一碧的眼瞳中映出远处战场惨况,冷冷道:“投降吧,尹掌门,你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