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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映桃花(6)

可能是那天晚上小胡走了,张顺一个人睡的缘故,恍惚之间他翻来覆去的做了很多梦。其中一个梦就是他小时候那次对楚河下黑手,深夜用自己在大宅迷路的借口把他骗去仓库,关上电闸锁了他一夜——现实是他自己偷偷溜回卧室睡觉去了,楚河被锁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佣人发现放了出来;然而在梦中,却是他恍惚又回到了黑暗的仓库,静静看着黑暗中的哥哥。

楚河侧对着他,盘腿坐在一朵光辉灿烂的莲花中。他的脸安详平和,泛出白玉般柔和的光晕;在他周围挤满了虚虚实实的鬼影,都五体投地拜伏在地,远处还有数不清的冤魂,正从广袤的黑夜中拖着长长的哭号奔袭而来。

张顺怔怔的漂浮在半空,直到楚河睁开眼睛望向他,柔声问:“做梦了?”

张顺不知道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张家发过死人财,”楚河轻轻道,“那天被你锁在这里,我就顺手超度了这片亡魂。”

张顺瞳孔微微张大,他哥往他额上一拂,说:“回去睡吧。”

张顺再次陷入到乱七八糟的梦境中,紧接着眼前一变,成了白色的医院病房,瘦到脱形的张老董事长在病床上艰难的喘息着。

“阿顺……”他紧紧抓着独子的手,“我已经把——把家业留给了你、你哥哥……从此你要、要靠他照顾,要把他当——当你的亲生,亲生兄长……”

每一个字都像是揉着血淋淋的沙砾,他爸眼底生命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你要好好听、听他的话……平安顺利,你要一辈子都……平安顺利……”

他爸的手松脱下去,闭上了眼睛。

张顺全身颤抖,他想哭却哭不出来,喉咙里像是堵了酸涩的血块,连唾沫都泛着火热的血腥。

一只手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

“别怕,”楚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说,“他去投胎了。”

张顺哽咽着问:“你——你怎么,你怎么知道?你怎么……”

楚河轻轻叹息,“我就是知道。”

张顺声气阻塞,眼眶通红,太阳穴就像被锥子钻着一样剧痛。他紧紧咬牙忍住痛哭,转头望向病床上的父亲,想看他最后一眼。

——然后他看见他爸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两行血泪缓缓流下。

“张顺……”他听见他爸幽幽的叫,“张顺,过来,张顺……”

过来……

张顺,过来……

张顺猛然从梦中惊醒:“爸!”

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噩梦,卧室里一片黑暗,静悄悄的,时针正指向凌晨两点。

他吁了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心中的悲哀和怅然,起身想在床头柜上倒杯水。

然而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

只见月光下,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无声无息的站了个人!

说是人也许都不准确,只见那是个灰白色的人影,头发长长的盖住了脸,枯枝般的手臂垂在身侧,寸长的指甲打着锋利的卷,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黑水。

张顺整个人就像触电般咯吱咯吱打着抖:“你你你你你是,你什么人?”

那个“人”抬起头,那一瞬间张顺看见他整个下巴烂没了,腐烂的舌头呼啦一下掉到胸前。

“啊啊啊啊啊啊——!!”

楼上卧室,楚河瞬间从床上一跃而起,箭步出门,抓住栏杆纵身一跃。

听见动静的管家刚匆匆披衣起来,就只见大少爷从天而降,轰然一声稳稳落地,连个顿儿都没打,瞬间起身直接撞开了张顺的门!

“啊啊啊啊啊啊——!”张顺尖叫着一头撞来:“哥!哥!有鬼!有鬼啊!”

楚河啪一声打开灯,皱眉道:“三更半夜你发什么疯?”

恶鬼在楚河进门的刹那间就像是阳光下的雪人一样化掉不见了,听到动静的管家和佣人冲进来的时候,就只见卧室里摆设整齐,床铺凌乱,二少爷像是发了疯一样尖叫不止,而被他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的大少爷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老管家心里瞬间升起感叹:虽然不是亲生的,大少爷平时待人也冷冷淡淡,但关键时刻还是能看出来不同的啊!……

被看出来不同的大少爷完全没有兄友弟恭的闲情逸致。他直接挥手叫管家带着佣人们退下,等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倒了杯水强迫张顺灌了下去,把他推上床说:“没事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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