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才落,突然脸色一凝,侧过头,皱起眉,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等等,别说话,你们听。”
小风吹过盛极而衰开始转黄的杂草,凉凉地带起人一层鸡皮疙瘩,穿过石头缝隙的时候发出类似呜咽一样的声音,苏轻表情十分凝重,显得此情此景愈加聊斋起来。方修蹦了起来,紧张兮兮地看着苏轻,秦落也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离尸体远了点。
胡不归问:“怎么,听见什么了?”
苏轻就抬起头呲着小白牙一乐:“中场休息,开个玩笑。”
方修一口气没吸上来,险些岔气,秦落脸都红了,胡不归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想说句什么,看着他心情颇好的样子,愣是没忍心,吭哧半天,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别闹。”
然后胡不归又忍不住想,他知道有一种心理疾病,有的人偷东西会上瘾,可能什么也不缺,就是忍不住想偷,他觉着苏轻的情况和那个差不多,一定是这几年过得太苦了,养成了这么一个油嘴滑舌的习惯,非得隔三差五地糊弄别人一下,才能释放巨大的心理压力。
所以胡队就内疚了,熊将军警告过他,和苏轻相处一定要让他感觉到轻松安全,不能给他太多的压力,胡不归觉得自己刚才那句和风细雨的“别闹”也有些过于严厉了,于是立刻想办法补救。
他搜肠刮肚地回忆这几年有限的闲暇时间里看过的,更加有限的休闲娱乐读物,硬生生地在那张严肃正经的脸上挤出一个笑脸——别人看起来几乎觉得有些惊悚了,只听他用同样生硬的语气近乎一本正经地说:“悟空,你又调皮了。”
苏轻:“……”
秦落:“……”
方修:“……”
通讯器里连许如崇和陆青柏都沉寂了,几个人默默地看着胡不归那张笑得勉强、显得有些不对称的脸,只觉得世界末日就要提前来了,GDP都不茁壮成长了,胡队都抽风了。
最后在胡不归的心怀忐忑,以及其他三位风中凌乱中,他们回了总部,医疗部和技术部立刻分别接手了尸体和神秘环的研究工作,苏轻则打了个招呼,躲到楼道外面,推开窗户,点了根烟叼在嘴里,一只手轻轻地敲打着窗棂。
他刚才并不是故意调戏大众,是真的听到了声音,他甚至能确定声音来源,就是出自那个断成了两半的环,当时胡不归距离他只有一步半的距离,可是看起来没有听见任何杂音。苏轻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幻觉。
他一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那个声音,是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尖叫:“救命!救命!啊啊啊啊!救救我!”
不光是这个声音,他还从中清晰地“听”到了恐惧。
三年来,虽然一直在刻意锻炼,但是苏轻始终不能像当年陈林那样,清晰地感受到周围人的情绪,只有对方某种情绪特别强烈的时候,才隐隐地能觉察到一点。
他一直在思考这四种情绪——高兴是飘起来,悲伤是落下去,恐惧是缩起来,愤怒就是放出去。
缩起来的恐惧这种情绪是苏轻最难“同感”到的,几乎一次也难以成功,然而就在刚刚,他第一次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个男人的恐惧。对于人来说,情绪总是与固定的事件和记忆相连,那一刻苏轻猛地回忆起他第一次到蓝印基地的时候,被蒋岚打死的灰印脑浆溅了他一身的那个场景。
这种感觉相当奇怪,因为苏轻知道即使蒋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再当着他的面打死一个人,时过境迁,他也不会怕了——这和当初被激发灰印,无法分清楚外来的情绪和自己的情绪的感觉很不一样。
那个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路。
“苏轻?”
苏轻转头一看:“程大叔!”
程未止有些激动,大步走过来,抱了苏轻一下,用力在他后背上拍打了两下:“好呀!你这几年好呀?”
苏轻就觉着心里有点酸,可是心里再酸,鼻子也酸不起来了,他的表情和心情中间的那条神经因为太久不用,好像已经锈住了。
“我听小璐说你回来了,可是你一直忙,我一直都没找着机会见你一回。”程未止热泪盈眶,仔细端详着苏轻,忽然又百感交集地叹了口气,“变了不少。”
不是长相变了,是眼神变了。
苏轻笑了笑,估计现在没他什么事,就拉住程未止:“咱爷俩上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