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沂挥手叫帐中的人都回去,一边的奴隶立刻麻利地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下去,又过了片刻,捧上了小炉子,小炉子上架着一小锅粥,一颗颗饱满的芽麦、贝肉和切得精细的果蔬粒在里面上下起伏,很快飘出一股清香。
每到季节交替的时候,长安就要喝一阵子的药,阿叶说他饮食最好清淡一些,不要太油腻,华沂担心他不乐意,只好整天陪着他喝粥。
他心情颇好地说道:“去,叫人给我问问,长安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没落,长安就走了进来。然而一见这满桌的清汤寡水全是菜,连块肉也没有,他便顿时觉得原本饥肠辘辘的肠胃都装起死来,仿佛能吞下一头牛的食欲也神奇地不翼而飞。
长安愤愤地心道,这坑人的阿叶,整天叫人吃菜吃草,都快吃成兔子了。
这样一来,他连脚步都沉重了几分。
华沂一见他脸色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笑道:“是谁整天喝药连累得我也跟着吃兔菜?我可还没说什么呢,快滚过来,想脱衣服晚上被窝里脱去,现在不许。”
长安抱怨道:“一身的汗。”
“春天就是要多穿一点,谁叫你整天没事干跟着巡逻队满城疯跑的?”华沂一边说,一边给他盛了一碗粥,“行啦,今天有肉,别拉着脸。”
长安闻言立刻坐直了些。
华沂:“粥里放了贝,等会我多给你盛几个。”
长安叹了口气,脊背又懒洋洋地弯了回去。
华沂被他逗乐了,才要说什么,一个奴隶却快步走了进来,低头顺目地小声说道:“夜巡有急事,叫人来找城主。”
华沂眼也没抬:“什么事,连饭都不让人吃好?”
奴隶回道:“布冬城主留在王城的小儿子喝多了酒,跟卡佐长老起了冲突,出了人命,现在卡佐长老抓了人,说要要打死布冬城主的儿子。”
长安眉头倏地一皱:“把人叫进来。”
华沂闻言,却是一怔,拇指摩挲起碗边,仿佛被热气熏得眯起了眼睛,一时沉默不语。
第67章
布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自布冬离开海珠城,作为城主去镇守南礁城,已经有两年了,布冬带走了大儿子和小女儿,留下了这么一个不大得力的小儿子在王城看家。
离开王城的城主留下一部分亲人在王的眼皮底下,这事虽然没有拿到明面上说,却慢慢成了暗中约定俗成的规矩,开头就是布冬这老滑头带起来的。
布冬与卡佐性子不和,以前在一起便经常鸡飞狗跳地吵,华沂忍无可忍想将他们二人分开,便一个留下来做了王城长老,一个外放出去做了外城城主。
卡佐性情暴躁,不服管教,是个无风也要起浪的主,华沂怕他离开自己眼皮底下闹出事来,因而便外放了布冬。布冬的小儿子总觉得自己父亲是因为卡佐的排挤才离开王城的,所以隔三差五地便要找卡佐的麻烦消遣一番。
这事,如今却倒闹得有些大了。
听那传话奴隶的意思,布冬的小儿子打死的恐怕不是什么奴隶,是当年卡佐从黑鹰部落带来的旧部之一。
华沂犹豫地看了长安一眼。
即使是叫长安在自己眼皮底下做这个城主,华沂一开始也是十分放心不下的,然而长安毕竟不再是刚从山里走出来,看什么都一头雾水的少年了。
华沂知道,以长安的本事,像他师父那样,一辈子闲云野鹤地不与人群接触,以那般坚定的心性,纵然住在绝地,也能逍遥快乐,自然也没人去找他的麻烦。
可他费劲心机将长安留了下来,留在了这人堆里,不是留着让他受委屈的。刀能杀人,却不能服人,长安总要能立足,这才叫他勉为其难地做了这城主。
谁知华沂暗自忧心了好一阵子,却发现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
长安就是一份活城规,那些城规他条分缕析地全都记在心里,出了事,全按着城规来,一点马虎眼也不打,时间长了,反而令行禁止,在海珠城里,他的话比华沂似乎还要管用几分。
一开始有不长眼的行商企图独占海珠城商路,想着打点好了城主,往后便可以逃避入城税款,压低价格瓜分利润,下了本地往他这里塞东西,谁知这位木头一样的城主竟然十分仔细地亲自挑选一遍,把喜欢的东西留下,其他的退回去,并且第二天就送上了货款。
行商先开始虚以委蛇直言不敢收,十几个兽人城守便人高马大地一字排开站在他们门口,活像要打家劫舍一样堵着门,险些把好意行贿的老行商给吓尿了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