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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194)

袁平登时吃了一惊,本能地回手去够,被鲁格一把抓住了手腕。

鲁格沉声说:“走,没事,我跟着呢。”

开路的南山无暇他顾,他必须蛮力推开挡在面前的火海,还得随时保证手中权杖的安全,长久地维持着那猛烈的风,南山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连眼都跟着花了起来——直到这时,他们终于算是到了海边。

海边静静地停着一整排的渔船,南山保守的挑了一条半新不旧的,渔船不算轻便,然而对他们来说这一点重量倒是也没什么。

四个人飞快地将渔船推入海里,谁都不大会控船,那小渔船入海不久,就开始在水里不停打起转,东一榔头西一缸子地乱穿乱走。

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依然是劫后余生。

“先漂着吧,休息一会。”褚桓将南山手里的权杖拎回来,塞给身后的袁平,又强迫南山坐了下来,“我们有帆没有风,有桨没人会划,一会估计得全靠你。”

南山坐在船头休息,一言不发地捧过他的胳膊,凝视着焦黑的伤口良久,眉头紧缩,然后一言不发地低下头,轻轻地在伤口周围舔着。

真是又疼又痒,褚桓抽筋似的一缩手:“脏不脏,别弄。”

南山固执地扣住他的胳膊,难过极了。守山人历代首领,包括他那遇人不淑乃至于玉石俱焚的母亲,谁让自己的心上人受过这种罪?

愧疚实在是最折磨人的负面情绪之一。

这时,鲁格忽然“嘘”了一声,鲁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船尾,神色冷肃。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岸边正有无数条翻滚的阴翳冲天而起,那些阴翳彼此黏连在一起,粘成了一块能遮天蔽日大黑幕。

黑幕填海似的平趟而过,转眼就在大海水面上铺了一层漆黑的油。

整个大陆架都仿佛被泄露的石油污染了似的,黑得不见海底,而后岸上的大火毫不留情地顺着那乌黑的阴翳席卷而来。

烟火成海,海成烟火。

褚桓那句“海总不能着火”被糊了一脸,顷刻间,风雨飘摇的小船就被包围在了其中。

是在船上等着被活活烧死,还是跳进水里被张开嘴的阴翳吞噬?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第69章 死地

什么是“行百里者半九十”,褚桓在这条危船独叶舟上才算明白了。

人被逼到一定境地的时候,基本上已经顾不上慌张了,褚桓慢吞吞地往渔船里面坐了坐,以防被“海水”把后背烤糊。

褚桓实在是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陷入“快被海水烧死”的境地里,他感觉自己即便要死,也能算是死得很有水平了。

这样一边想着,褚桓一边忍不住黔驴技穷地苦笑了起来。

南山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没事,我还能再撑一会。”

南山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又轻松又善解人意,仿佛他只是一个体谅餐厅用餐高峰上菜慢的顾客,仿佛眼前的死局也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当然,如果不是他脸色憔悴到了一定程度,看起来就更有说服力了。

一边这么说着,南山一边用气流将与渔船包裹其中,打算故技重施,像他们在瀑布中那一次一样,隔开水火,同时将渔船推了出去。

这困难程度可想而知,火和水不一样,风一不小心就会助火,力度强一点不行,弱一点更不行,在耗费巨大体力的同时,还非得一丝不差地拿捏到这个度。

方才上船的时候,南山就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毫无疑问是在透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勉力坚持多久,能不能将船推出这一片着火的海域。

可是不能也得能,没有人能代替他,南山独自撑着整条渔船,藏在身侧的手无法抑制地哆嗦了起来。

他狠狠地一咬自己的舌尖,血腥味蹿上眉心,逼迫着自己回想族人,长者、小芳、春天、马鞭还有吵吵嚷嚷的小崽子们……

可是天不遂人愿,随着渔船回光返照一样地加速,包围在他们周遭的黑影也如影随形似地追了过来,它们不依不饶,如附骨之疽,并且速度好像总是比船快一点。

大火也跟着阴混不散,海面上,蔓延的火光仿佛火山岩浆,带着所向披靡的凶戾,不住地往外涌动。

渔船船身周围的气流是他们的最后一道屏障,南山撑得摇摇欲坠。

风火无情,一旦南山心里稍有松懈,大火就会毫不犹豫地卷过这海面上的孤舟,依照这个火势,他们也不用想是不是跳海的问题了——木头船肯定点火就着,他们必定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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