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低地叹了口气,仿佛笑了起来,说道:“魔君果然是雷霆之怒,天地变色,了不起。”
布片人凑近了他一些,“咕嘟”起来没完,男人侧耳听了,脸上的笑容却并未曾改变,说道:“裂痕……其实一直都在,我也不过是稍加推波助澜而已,不敢居功——你说,那位小朋友,最终会站在哪一边呢?是那些个千里迢迢投奔他而来的破落户们,还是这位‘青梅竹马’的魔物呢?”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人,不会明白人心的。那你猜魔君又在想什么呢?他是要翻云覆雨的力量,还是要窝窝囊囊地跟在那人身后一辈子?”
“我们看看吧。”他说道,“就让我们睁大眼睛,好好瞧一瞧,这把阴尸火烧出了个什么样的瓦罐——”
白离一把扯开施无端的前襟,厚厚的棉布衣服竟如同破布一样,轻易地便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施无端瑟缩了一下,口中急速念起咒文,一团人脑袋那么大的火团从他手中升起,气势汹汹地向白离扑过去,白离却仿佛不怕烧一样,一把将手探入那火团中,焦腐的味道立刻漫了出来,白离自胳膊肘以下的衣服全部被烧去,白皙的手臂立刻被烧焦了。
施无端手腕忽然剧痛,他闷哼一声,额角登时见了冷汗,白离方才那一下竟是用烧焦的胳膊将他的手腕折断了。
白离手指尖冒出漆黑的指甲,它们越长越长,尖端泛起冷冷的寒光,抵在施无端裸露的胸口上,一触便见了血。
爆裂声四起,两人小范围内竟斗起法来,可施无端总归是血肉之躯,到底会疼,白离却好像断绝了知觉似的,施无端竟有种错觉,仿佛这人哪怕是胸口被穿个大窟窿,也能面不改色地再给他一口。
眨眼功夫,施无端的胸口被白离的指甲划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深处竟能见骨,血雾喷了出来,溅在白离的头发上,他像个野兽一样抬起自己的手,轻轻地将指尖的血舔去。
施无端模糊了起来,心道:“这小子难道是要把我剖膛破肚,吃个干净?那死得可也太冤了!”
第四十二章 决裂(下) …
施无端胸口血肉模糊起来,不过片刻,温热的血便漫过了他衣襟里的青硅,它们流入青硅上的每一个刻痕中,这使得那青硅的模样不像是一片人头雕了,它更像是一个小小的法阵,上面刻着细密的血槽,借以吸取某种力量。
就在血流仿佛有生命一样,在青硅上的“血槽”中走了一遭,一道近乎橙色的暖光猛地从施无端胸口升起来,竟仿佛两块磁铁同性相斥一样,生生地将白离从他身上弹了出去。
白离猝不及防,连退了三步,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墙上,他闷哼一声,眼中的血色似乎褪下去了不少,脸上竟由狠厉变为迷茫,冷冷地看着自己伸长的指甲。
青硅的光芒一散去,已经半是昏迷的施无端便狠狠地撞在了白离眼里,白离猛地瞪大了眼睛,竟情不自禁地先是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又落到自己雪白的袖子上沾染的血迹上,怔了半晌,突然嘶声道:“无端!”
是我么?是我伤了他?我怎会……
他慌忙扑过去,却感觉施无端从颈子到胸口无处不在冒血,浑身上下也不知道漏了多少窟窿,便登时手足无措起来,几次三番地将手从他身下伸过去,想要将他抱起来,然而施无端脖子还在淌血,完全吃不上力,被他一动,仿佛血流得更猛烈了些。
白离半跪在地上,脑子里仿佛比刚刚还要空白,心口连着手脚一起一片冰凉——就像是伤得快死的不是施无端,是他一样。
施无端却还清醒着,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用一种冷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神看着惊恐的白离,原本胸口剧烈的起伏慢慢平息下去,几乎他看不见在喘气一样。
阴尸火的灰烬不会彻底地改变一个人,甚至连让一个人迷失他的本心也做不到,只是让与它同源的人失去一步分自控能力罢了。施无端心里明白——事实上他仿佛很久没有这样明白过,感觉心绪变成了一面镜子,所有美的丑的都呈现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不错,或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阴尸火更能显示出一个人的本心,原来这就是他的本心。
好比狼,哪怕被豢养起来,像狗一样挑起尾巴讨好主人,也改不了它茹毛饮血的本性,只要獠牙还在,总有一天它会对准主人的脖子。好比自己,哪怕被困在九鹿山上,被困在弱势局中,要像个正常人那样推杯换盏,与人把酒言欢,也改不了心里流着冰冷叛逆的血,唯有鲜血和这个旧时代的彻底破碎才能点燃它,总有一天,要么它引起百万烽火,要么将自己也化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