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离这回却不得不往人的地方跑,否则便不是因果了,若是三魂七魄被天雷打散了,他连轮回都进不得。
那时刚从留风盏的金风玉露下活过来、带着青觕偷偷跑到苍云谷来散心的施无端第一回见到白离。白离功力受损,狐耳都露了出来,模样自然是回到幼童时候,被打回原形一般,披头散发,形容狼狈,施无端见了他一愣,第一句话就是:“哎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
然后他看清了白离隐藏在头发里的狐耳,再抬头见外面电闪雷鸣,便拍了开始焦躁显露敌意的青觕一把,说道:“别闹,你就算得道修成人也得是个五大三粗的,人家是狐族,你羡慕不来——那个小妹妹,不用怕,你过来吧,我家大牛皮糙肉厚,能替你挡一阵子。”
白离一辈子都记得,那小病秧子形容的施无端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给,快擦擦头发上的水。”那样毫无阴霾、笑容满面的模样。
白离当时愣了好久,才接过来,讷讷地说道:“我会报答你的。”
“行啊,那你就给我当媳妇得啦。”
便是至此,他才有了第一个不怕他、愿意和他说话的人。
施无端看着翠屏鸟趾高气扬地伸出腿,乐颠颠地把白离寄给他的东西拆下来,里面是一封简单的回信和一块不过巴掌长的玄铁棒,看着黑黢黢的,活像谁家修房子的废料。
施无端却喜滋滋地把小黑棒子收进怀里,拍着翠屏鸟的头说道:“咱们就要回家啦。”
当天晚上,他便带着翠屏鸟再次站在了六回阵前,这回鸟学乖了,死皮赖脸地扒在他怀里,不去看那让人头晕眼花的天机之阵。
施无端取出星盘,将那貌不惊人的小黑棒子抵在星盘上,念了句十分拗口的咒文,星盘和玄铁棒接触的地方隐隐露出微末的光芒,随后星盘长大了几倍,竟像一把大伞一样,将施无端整个人罩在了里面,升到空中倒垂下来,星丝像是藤蔓,缠在施无端的手指和玄铁棒上。
施无端回头看了一眼江华的院落房舍,“嘿嘿”一笑,悄声说道:“前辈,后会有期啦!”
“贪狼入六宫,进三息,走神座位。”
那高高悬起的星盘越升越高,高过了所有的竹子和巨石,星子亮起来,随着他的话音慢慢地移动起来,竟是和夜空中的星辰完全不同的走向。
第九章 地裂 …
施无端试着迈了一步,头顶的星盘牵连在丝线上,罩在以他为中心的尺寸方圆之内,然后那六回活阵的竹海石林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地移动开了。
施无端想得很好,等他算出星辰轨迹,然后从现在开始推算那星辰每变动一次,阵法该发生什么变动,那是不靠谱的——他觉着等他的胡子长到江华前辈那么长也算不完,施无端虽然有时候看着像是缺两个心眼似的,但他不傻,小小年纪就在繁琐的算学里游刃有余的孩子必然都不会太傻的——比如,他知道江华这是在坑他。
他思前想后,觉着江华散人怎么也算师父的故交,是长辈,跟翠屏鸟兔子精又有不同,明目张胆地坑回来多有不妥,于是只得叫白离帮着作弊,回来坑这个名为活阵的死物。
白离寄给他的玄铁棒,名字叫做星河杵,乃是一种名叫做“珞铁”的石头做成,九鹿山后山多得是这种黑黢黢的小石头,一般是没什么用,除了能感应星辰之力,吸收些许微光,能闪闪发亮做些玩物。有小妖初生的时候,父母常常收集这种石头碾成粉,洒在洞府上下,幻化出银河的模样,逗幼崽玩。
施无端那星盘自从吸了荒庙里厉鬼婆的精气,就像平添了些许野性似的,他道行不够,操控起来颇为力不从心,虽则寻常卜算没有多大问题,要随意操控盘中星子就费劲了,于是叫白离做送这么个东西过来做辅助之物。
星盘推演天机,无数沙硕可如九天星辰,施无端把星盘悬到头顶,便是打算用这东西骗过六回阵,做那么一个“伪造”的天机,好觉那些讨厌的竹子石头乖乖让路。
别说,这么一试,真就行了。
“大火之南,太阴蚀其光。”施无端沾沾自喜起来,胆子越发大了,随着星盘上沙硕的慢慢移动,竹海中间隐隐劈开一条坦路。他一路直行,走得不慢,随时调整头顶上的星盘,丝毫没有遇到什么阻隔。
忽然,大地却不知为什么,隐隐地震动起来,远方的山脊上传来“隆隆”的声音,仿佛含着一股子震怒之意似的。
一人一鸟正走在六回阵中间,翠屏鸟原本很怕这个阵法,从迈进来开始就老老实实地窝在施无端怀里,这会却忽然魔障了似的,拼命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伸着脖子一声一声凄厉地尖叫,把施无端吓了一跳,再低头一看,只觉得翠屏鸟那乌溜溜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些许红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