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重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视野。其实,也不是很怕他通风报信。自己受的伤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如果他溜走,自己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只是,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总是让他想起自己与刘念相处的最后那段时光。疏离的态度,僵硬的关系,让刘念如履薄冰。那是他变成了通天宫少宫主,两人身份差距拉开后,刘念的自卑,自己却误以为是他私吞了父母遗产的心虚。那时候的刘念总喜欢低头沉思,露出的笑容越来越少,也让看不到笑容的自己越来越焦躁。
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笑容是什么时候?
靳重焰头靠着石壁,慢慢地回忆着。
好像是……刘念提出结为道侣的那一次。
由于他父母将自己交给刘念时,怕他不善待自己,让两人定了个师徒契约。刘念虽然是师父,却不能背弃自己。后来自己上了通天宫,与师祖相认,刘念这个师父自然是不合适的了。于是,他提出解除师徒关系。
他怕刘念不答应,说了很多好话,诸如,就算我们不是师徒,也一样会在一起修炼,绝对不会抛弃他。
刘念不言不语地看着他,眼睛越来越亮,等他全部说完,才羞涩又欣喜地问:“解除师徒关系之后,我们可以结为道侣吗?”
靳重焰硬生生地掐断了自己的回忆。
刘念问那句话的神态和表情他已经温习了很多遍,每次都是到这里戛然而止。前面的回忆越美好,越显得自己回答的那部分太过不堪。
“你怎么了?”刘念站在洞口,手里拿着用叶子折起来的杯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靳重焰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凝住,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那种用叶子折杯子的方法,这么多年,他只从一个人手中看到过。他不相信,这么多年都没有遇到的巧合会现在遇到。
如果不是巧合,那么是……天意吗?
他的忏悔和祈祷终于感动老天,所以将人送回他的身边?
“你渴了?”刘念将杯子递过去。
靳重焰缓缓地接过来,手竟微微地颤抖。
刘念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伤口很疼吗?”
靳重焰垂下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
刘念道:“伤口都上药了吗?”
靳重焰突然按住眉心,像是要将眼眶里的酸涩狠狠地按了回去,半晌才道:“疼。”
刘念道:“哪里疼?”
靳重焰左手握着杯子,将右手递了过去。胳膊上被剌了一道拇指长的伤口。
刘念拿起玄玉膏,抹了黄豆大的一块在上面,用手指慢慢地抹开,嘴巴轻轻地吹着凉气。
靳重焰看着他,眼角微微湿润,等他抬眼看过来时,又别开头:“说点你的事吧。”
“什么事?”
“为何进不弃谷?”
刘念记得自己已经说过了,可是他既然想听,自己只好再说一遍。
靳重焰道:“你一直是文家二少爷?”
这句话问得极为古怪。刘念有一瞬间以为他已经看穿了自己,可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他斟酌着回答:“我爹和我娘过世之前,我活得还不错,他们过世之后,这个二少爷就有些名不副实了。”好在文英说过自己的事情,都是现成的,倒不用刻意去编造。
靳重焰道:“袭明对你好吗?”
刘念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光是没有揭穿身份这一点,就是恩同再造了。
“恩重如山啊。”靳重焰扯了扯嘴角,“那就不好怪他了。”
刘念觉得他的话说得没头没尾,极为怪异。好似从自己打了水回来,靳重焰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奇怪。明明之前还嫌弃得要命,现在却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暧昧?
他终于知道怪异在哪里了。靳重焰看向他的眼神竟然带着几分羞涩,几分痴迷。
察觉这点,刘念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一边怀疑他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边又想,就算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如此对待自己。
靳重焰见他一脸纠结,问道:“你有什么心烦的事?”
就算知道靳重焰有可能猜到自己的身份,刘念也不敢主动询问,含含糊糊地说:“我担心我的朋友,他们一个还陷在洛州城内,一个身怀六甲。”
靳重焰道:“很重要的朋友?”
刘念活到现在,两辈子加起来,当得起很重要的朋友的,也只有靳重焰一个人。可是靳重焰这么问,却让他想一口承认下来。就像是单方面的宣告与告别——从今以后,他不再是一心只有靳重焰的刘念,他将为自己而活。哪怕到这一世结束,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依然是靳重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