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师父每次收工回来必喝酒,每喝酒必喝醉,喝醉时喜欢捧着一条从来不洗的白裙子又嗅又亲,嘴里含糊糊地喊老婆,但清醒时绝不承认。直到他收拾师父的遗物时找到一张磨损的发黄相片,一个穿着白裙子的漂亮少女挽着年轻版的师父笑容殷殷。爱情故事的起因经过已不可考,结果显而易见是悲剧。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意识到,骗子也是人,也会有伴侣。
第二次是他的临时搭档爱上一个中学女教师,放下一桩几百万的生意跑去开了家杂货铺,过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凡日子。有次经过杂货铺,沈玉流看到他穿着白背心短裤衩,喝着二锅头啃着烧鸡爪,与当年出则高档跑车歇则五星酒店的翩翩公子判若两人,于是问他是否后悔。过去式公子纠结很久,答案发人深省:要是他带着现在的记忆,将时间逆流回开杂货铺之前,他也许会犹豫。但现在的他绝对不会走回老路。
当时的沈玉流将答案解读为后悔,现在细细一想,又觉得是不后悔,再细细地想了又想,如此见仁见智的答案真是废话得不能再废话。
沈玉流又想到每逢情人节圣诞节,总会受到单身同行的邀请上街找骗人感情继而骗钱的骗子们下手。他们的联络口号是:全世界狗男女翻脸成仇。
他参加过一次就再也不去。人流太多交通堵塞不说,事倍功半收效甚微不计,最叫人头疼的是单身同行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怨男气息,简直比法海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种种,堆积成山。
为了死后也能留下一张狗男女的遗照,为了有一点固定资产留给后代子孙,为了情人节不再和男人上街,他想,是时候找个伴侣了。
春心萌动的青年总是归心似箭,而看似平坦的旅途总是潜藏危机。
望着远程探测仪发回蔚蓝星球的影像,回家从一个遥远的梦境变成现实。沈玉流停下飞船,将航行系统设置为一个小时后自动驾驶去一个不知名的离地球很远的无人星球。
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留下“吉娃娃”号,也没打算做宇宙流民。安稳的陆地和熟悉的地球才是他向往的生活,向楚英澜开的条件只是障眼法。
他从库房里拿出旅行袋,将容易携带的外星高科技产品收拾起来,又从武器库里拿了一把充电式激光手枪,然后洗了只苹果,边啃边坐进小型飞船里—整艘吉娃娃号,他最中意这个。
啃完苹果,他将核随手丢在船舱外,关上船舱,启动自动驾驶,将路线定为地球C城。
“出发。”
他一声令下,飞船咆哮着滑出吉娃娃号的停机仓,浩瀚的宇宙猛然罩住透明的驾驶座正上方。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从来没有单独驾驶过小飞船的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静坐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适应过来,试着欣赏太空美景。毕竟这种近距离体验宇宙浩大的机会不是人人有,他不打算进军宇航界,这就是一生一次。
雷达突然“滴滴”地响起来。
难道最近地球有什么飞天计划,刚好与他航行路线冲突?
沈玉流看着雷达探测器,眉头微微皱起。
雷达显示的飞行物来自他的身后。对方传来通讯请求。
沈玉流犹豫了一下,按了同意。
齐肇的脸出现在雷达探测器旁边的屏幕上,边长只有十厘米的方格子显然容不下他澎湃的怒火。光是看他的眼睛,沈玉流就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使双方都不太愉快。为了不影响回家的心情,也为了吸取听楚英澜太多废话,导致自己陷入进退两难局面的教训,他没等对方张口,直接关闭了通讯,然后将自动驾驶的路线改回吉娃娃号。
手表的时间显示两点五十六分,也就是说,离“吉娃娃”启动自动驾驶的时间还有二十八分钟。他必须在这二十八分钟内回到吉娃娃号。
他并不是想放弃近在咫尺的家乡,而是不想为家乡带去灾难。要知道他这次惹回来的不是普通流氓,而是拥有一个高科技星系的宇宙级大流氓。
这位宇宙级大流氓看穿了他的心思,并从中作梗。沈玉流的飞船刚改变航线,齐肇的飞船就发起了攻击。不过他还没打算置他于死地,激光贴着沈玉流头顶上的透明船壳亮闪闪地射过去,意在警告。
通讯器再次响起。
自动驾驶没有躲避功能。沈玉流咬咬牙,改用手动驾驶。作为一个工作闲暇用一半时间窝在家里的游戏宅,这时候他只能希望游戏机的设计没有太脱离现实。
驾驶柄与游戏机店里的差不多,飞船很灵巧,操控起来比他想象中更容易。他试了几次,心里渐渐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