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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38)

“老陶啊。”

“你知道老陶在哪里?”

“不知,少爷知道?”

“知道。”

“在哪里?”

“……转身,然后向前。”

冥婚本不是什么光彩事,兼之新春将至,佟府这桩喜事办得极为隐秘。陶墨和顾射也是事后收到佟府送来的红蛋方才知晓此事。

此时的谈阳县完全沉浸于贺新春的洋洋喜气之中,佟姑娘也好,蔡丰源也罢,俱被抛诸脑后,再无人提及。

县衙却渐渐冷清下来。

仆役陆续回家,除了两个无家可归的,至大年夜,县衙中竟只剩下五个人。

老陶将留下的两名仆役叫到厅中,为他们另开一席。虽是两桌,却比三个人要热闹些。

陶墨吃得沉默。

老陶和郝果子知他想起陶老爷,都是使劲解数逗乐。仆役原先还有些拘束,后来黄酒上头,也顾不得东家不东家,都放肆起来。

陶墨被他们笑闹了几次,总算展颜,跟着喝起酒来。

一杯两杯下肚,他便不分东西南北起来。

郝果子与那仆役也不胜酒力,一个个坐得东倒西歪。

老陶见五人已去其四,一人守夜无趣,只好打发他们踉跄着脚步回房。

一宿无话。

房门再开时,已是新年。

陶墨起时,已是正午。

他捂着宿醉未醒的脑袋走到老陶门前,刚要敲门,就听郝果子扯着嗓门叫道:“少爷,金师爷来拜年了!”

陶墨被吼得脑袋嗡嗡作响,半晌才道:“谁是金师爷?”

郝果子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金师爷,笑道:“就是少爷三顾茅庐请来的那位。”

“三顾茅庐?”陶墨蓦然回头。他虽然目不识丁,但刘备三顾茅庐请得一代军师诸葛亮出山的故事他还是听过的。“金师爷?”

金师爷皮笑肉不笑道:“东家想起我了?适才我还以为我要另谋高就了。”

陶墨尴尬地捂着额头跑下来,“我昨晚喝了点酒。”

金师爷不理他,径自将手中的篮子交给郝果子,道:“这是内子亲手做的点心,若东家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陶墨连忙截断他的话。

金师爷道:“那么,多谢东家。”

陶墨见他要走,忙道:“你难得来,不如留下来一道用膳?”

“我难得来?”金师爷笑容几乎撑不住,“若我没有记错,除了昨日,我天天都来。”

陶墨自知失言,“是是是,我,我我只是想留师爷吃一顿饭。”

金师爷狐疑地看着他。难道他有什么话想要在饭桌上交代?如此一想,金师爷便被留住了脚步。

原本三人一桌成了四人一桌,倒也热闹稍许。

只是老陶和郝果子都注意到,金师爷吃的时候目光不放在饭碗里,而是黏在陶墨身上,一脸探究的样子。

老陶和郝果子暗暗交换了个眼神。

郝果子夹菜给金师爷,“师爷,多吃点,您太瘦。”

金师爷咀嚼的动作一顿,将他夹过来的黄豆芽又丢了回去,淡淡道:“豆芽吃太多,自然会瘦。”

郝果子朝老陶丢眼色。

老陶冲金师爷微微一笑,道:“这鸡汤中还放了几味草药,极为滋补,师爷不妨尝尝。”

金师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已经喝下三碗了。”

陶墨见郝果子和老陶都主动招呼,也不好干坐不说,便道:“这肉好吃,师爷尝尝。”

莫非他要暗示之事便藏在这红烧肉中?金师爷看着那盘离自己最远的红烧肉,狐疑地夹了一筷,放在嘴里,慢慢品味。

郝果子和老陶都一脸郁闷。

陶墨问道:“味道如何?”

金师爷摇摇头道:“还未品味出来。”

郝果子连忙将红烧肉换到他面前,“师爷慢慢尝。”

金师爷连吃一块,只觉这肉肥而不腻,味道适中,却再也想不出其他,正思量着,突然看到一人从外头进来,却是崔炯。

“崔典史。”

诸人起来见礼。

崔炯连忙还礼。他也是来拜年的,原想着用过午膳再来,略坐片刻便能走,谁知竟撞上他们用膳这个尴尬时刻。因此不等郝果子上茶,便随口找了个由头告辞。

他虽然来去匆匆,倒是让金师爷灵光一闪。莫非陶墨是在暗示衙门的油水?!

要知县官所管辖的并不只是刑狱案件,还包括征税、纳粮、赈灾、教化、兴学等等职责。其中谈阳县民富物丰,无须赈灾,兼之讼师横行,教化与兴学也无需担忧。唯独这征税纳粮中,却有大大的油水。但捞这油水的人并不是历任县官,那些县官或有沾边,但主谋者却是那在谈阳县风吹不倒雨浇不灭地呆了十几年的崔炯。他这油水捞得极有手段,从不走账面,有些讼师虽然知道,但水至清则无鱼,那崔炯平时为人也算识相,他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但近些日子,也就是陶墨上任没多久,崔炯便从商贾处得了一大票的孝敬银,金师爷虽不知崔炯应承了什么,但以他的眼光看,却是过了。且不说他心中的陶墨如何的深不可测,单是新官刚刚上任,还不知他脾胃如何,崔炯便贸贸然地将自己泼了一身腥,未免有失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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